八月,又是一年的雨季。天似乎破了个窟窿,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台风呼啸着,芦苇倾倒成四十五度卧在芦苇河上,河水渐渐地上涨,芦苇杆已被淹没,只剩下了芦苇花,在河面上挣扎。
河水漫过了菜园子,渐渐地逼近了家门,芦苇村的大人们看着水位不断地上涨,心里乱成了一团,眼睛里充满了惶恐,似乎预感到了灾难在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们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爷,求求你,你不要再哭泣了。
贪玩的孩子们不知道老天这般变脸会带来什么后果,狂风暴雨中,他们依然是快乐的。他们在浑浊的菜园里了摸起来了鱼,孩子们的快乐像雨水一样无拘无束,笑声穿破雨幕,回荡在芦苇中。
雨水敲打着河面,河里的鱼虾惊慌失措,想要跳出水面看个究竟。猫谷子抓住了这个好时机,冒着风雨,撑着小船,带着渔网出发了。 村里接到上级紧急撤离的通知。
芦苇河是贯通大海的,现在不仅泄洪不成功,又逢上了涨潮,海水快要漫过海堤了。一群人穿着黑色的雨衣匆忙地行走在村庄里,正在挨家挨户动员撤退。每年雨季,经常遇上险情,在人们的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海水即将冲破的海堤的时候,台风停了,它停得那么及时,总是在千钧一发间。虽然这一次的强风比每年都强烈,雨下得更猛烈,可大家还是心存侥幸。
村长表情严肃,眉宇紧皱。村长个头矮小,但平时和蔼可亲,经常背着手带着红袖章在村里的小路上转悠,在田间的低头转悠,那红袖章年代久远,颜色已经不再那么红艳。村里人看见他也会热情地打招呼,“村长又巡逻了呀?”“村长辛苦了!”“村长好!”他像个军人一样行个礼,来一句——为人们服务。他曾经确实是位军人,所以至今还保持军人的那份质朴,严谨。
这一天芦苇村的人们读懂了村长脸上的严肃,如不是情况十分严重,村长绝不会如此严肃,大家听村长的指挥,顶着风雨往村口撤。村头有上级派来的大巴车,帮助村民撤退。不过也有些顽固不化的村民不以为然,死守家园,特别是年纪大的老人,舍不得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家,生活了一辈也没见过什么洪水来。村长也不再多言,一招手,一群人上前强行帮着撤离。
风越来越猛烈,好像随时都会掀掉屋顶,雨点早已连成了雨丝,在狂风中扭动着。芦苇河的水还在不断地上涨。
白雪儿上串下跳,显得很不安。
猫仙儿跟猫朵儿也很不安。板门关上了,雨水顺着门板流下,流进屋里。姐妹俩扒着门缝向外看,寻找爸爸的踪影。
猫仙儿透过门缝看见了村长,开了门。
“仙儿,你爸爸呢?”村长问。
“爸爸逮鱼去了。”猫仙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村长后面还有一群人,她有些紧张。
“都什么时候了,还逮鱼,你们俩赶紧围着芦苇河边喊喊。”村长命令后面两个人去找猫谷子,又对猫仙儿说,“孩子,洪水要来了,你带着妹妹跟伯伯先走,一会我让爸爸去找你们。”
“我们等爸爸回来一起走!”猫仙儿说,猫朵儿在一旁点头应和着。
“先走,好孩子,我会让爸爸去找你们。快去穿上雨衣,跟那个叔叔走。”村长走了,对身后其中一个男人说,“春生,你负责这两个孩子。” 村长的严厉的口吻,让她们不敢再反抗。猫仙儿帮着妹妹穿上雨衣,自己穿上雨衣,她没有忘记白雪儿,她将白雪儿藏进雨衣里,跟着春生走进了狂风暴雨里。
在雨中,猫仙儿不舍地回头看了看自己家的茅草屋。她一直不喜欢这几间茅草屋,但不是因为它太破旧。待在屋里,她很害怕,总觉得身后有一个影子,紧随着她,可她回头后又什么也没有,所以白天她总是待在院子里。可这一刻,心里却恋恋不舍,茅草屋在雨幕中显得孤寂,像一个人站在那里,它在哭泣,它被抛弃了,它的生命即将结束了,茅草屋在跟她告别,是永远的告别。
一向安静的村间小路在这场狂风暴雨中沸腾了起来。人们混杂在泥泞的路上,穿着雨衣的人们,像一群僵尸,背着大包小包在大雨中挤挤攘攘,随着泥流涌向村口。妹妹被挤倒了,摔在了泥坑里,她无助地哭了起来,春生像拧起一只小羊羔将她提起,塞进了一辆大巴车。猫仙儿被人们挤得踉踉跄跄,等她挤到车门口的时候,那辆车已关上了车门,起步了。
猫仙儿拍打着车,追着车,竭力嘶地喊着,“妹妹,妹妹,等等,我妹妹在上面。”
“你怎么在这?”春生看到了哭喊的猫仙儿,他刚刚只顾着猫朵儿,刚回头时候找不到猫仙儿了。“没事,孩子,下一辆车马上就来了,一会到县里你们就能见面了。”
车已经走了,猫仙儿只好含着泪,站在人群中,焦急,忐忑地等着下一辆车的到来。她希望车赶紧来,追上妹妹,又想再等等,希望爸爸能赶来,她在矛盾中煎熬着。前面的车已经不见了,人群骚动着,埋怨车来得太迟了。
车来了,人群像巨大的漩涡向车里涌动,猫仙儿瘦弱的身体,随着人流的漩涡不由自主地上了车。几分钟,车已经满了,可外面的人还段地往里挤,根本停不下来,司机只好关上车门来阻断人流。猫仙儿不知道爸爸来了没有,她挤在人群中,个头偏小,根本什么都看见。突然白雪儿从她的怀中跳了出去,从人们的腿下钻过,从即将关闭的车门中跳了出去,消失在雨幕中。“白雪儿,白雪儿……”猫仙儿大喊起来,人们似乎都那么魁梧,把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白雪儿侧着身子向车门挤去,可人们像一堵墙,无论她怎么使劲,他们都纹丝不动。她很无助,爸爸没有来,妹妹走了,白雪儿跑了。
“孩子,别哭了呀,谁家都有鸡呀,猫呀,狗呀,哪能都带上,你看下面多少人等着上车。”旁边的一位大婶说。
谁能懂得猫仙儿对猫的情感?那不仅仅是一只猫,那是她的亲人。
车启动了。车行驶到了山上的公路上时,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头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公路湿滑,山上还时不时有碎石滚下来,车行驶得小心翼翼,非常艰难,人们的心都像一根根紧绷都弦。
车身剧烈地颤动起来,人们尖叫着。一阵眩晕,一阵剧烈的疼痛,猫仙儿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