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过吗？真心实意地。楚然不知道。
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爱。
更不知道梁冰出现的那一天，是从哪里来的轰隆一声巨响，击穿了自己的心。
2007年金秋
“喏，他就是历年中秋晚会的总导演梁冰，厉害极了！你跟着他好好学吧。”文艺频道张总监指着舞台上白衣翩翩的少年说。
楚然抬头望去。在这个1600平的演播室里，灯光师、舞美师、演员、道具川流不息，却都糊在了背景里，只有梁冰是高清的、立体的、卓尔不群。楚然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梁冰闻声回过头，是一张不算很帅但十分好看的脸。
“我叫楚然，多媒体那边过来帮忙的。”楚然故作镇定。
“你好，吃过饭了吗？”他的声音很有磁性。
楚然一愣：“吃过了。”
“剧务剧务，盒饭还是19份，不用加了谢谢。”他举起对讲机又放下:“没见过你呀，新来的？”
“嗯。”楚然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慢慢来，就跟着我吧。”
“好。”
楚然燃了起来。只要是梁冰交待的任务，不论撰稿、策划还是现场导演，她都用尽全力。终于有一天，梁冰对她说：“楚然，你真的不错。”几个字简直重如泰山，在楚然的心里定格、慢放、反复重播，甘之如饴。
她喜欢听梁冰和自己说话，哪怕只是谈工作。她喜欢和梁冰并肩作战，哪怕在熬夜。她把自己的QQ状态设置成隐身对梁冰可见，观察、崇拜着梁冰的一举一动，深深折服于他的才干和大将之风。
中秋晚会顺利播出，全组出去撸串庆功。梁冰很自然地坐到楚然身边。
“你结婚了吗？”楚然问，完全没有铺垫，很突兀。
可他并不显得惊讶：“结了”。
“有孩子了吗？”楚然又问。
他笑了：“还没有”。
这么潇洒幽默、才华横溢的男神当然有主了，楚然心里苦笑。“也许我还不够了解他，了解了就不一定喜欢了。”回到家，楚然打开梁冰的新浪博客，一篇一篇地看过去。她跟着梁冰的开心而雀跃，跟着梁冰的难过而流泪。
2年零2个月，723篇。楚然全部看完，又把精彩的部分重温了一遍。好吧，现在除了喜欢他说话的声音、工作的神情、身上的味道，还喜欢他的思想、文笔和情怀，再想想自己那些稚嫩的文字，楚然简直无地自容。
她登录自己的人人账号，看到梁冰的头像赫然出现在“最近访客”的第一名。21：27，楚然盯着这个访问时间愣住了，“我想他的时候他也在想我”。她连忙点进梁冰的页面，里面除了几条不完整的基本信息，一片空白。“他是为了看我才注册人人账号的？”楚然很开心，心满意足地摊在床上，才注意到窗外天都亮了。
走过你的春夏秋冬
楚然回到多媒体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为什么总能在电梯、茶水间、演播厅里碰见梁冰？每一次点头致意、微笑寒暄、擦肩而过，都能让她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虽然工作不再有交集，但既然认识了梁冰这样的大拿，请教问题总顺理成章吧？短信、QQ一来二去，楚然和梁冰从工作技巧聊到电影音乐，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每天到家，楚然都会整理、汇总聊天记录，翻来覆去地回味着每一句对话入眠。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QQ找梁冰的头像。头像亮着，心就亮着，头像一灰，心也就灰了。只要身边有人提到梁冰的名字，她都竖起耳朵听。就连凉皮儿、梁祝、红高粱，冰棍、范冰冰、冰红茶……所有和梁冰“有关”的事，都能让楚然想起他。
喜欢他，得不到他，只好成为他。她喜欢他低沉的声音，听他在KTV里唱过的每一首歌，学会了他唱过的所有情歌对唱里的女声部，尽管怎么也不在调上。她喜欢他工作时专注的神情，揣摩他的思路做节目，迅速成为台里最能干的年轻导演。她喜欢他身上的清香，把家里的奥妙洗衣粉换成他用的巨浪洗衣液。
她喜欢梁冰喜欢的一切。她啃他读过的《易经》，不论多么艰涩难懂。她考他本科念的传媒大学文编专业的在职研，玩儿了命的学。她看他想去但去不成的五月天演唱会，千里迢迢。她激动的给梁冰写明信片，却不知道地址怎么填。寄到台里怕同事起疑，寄到家里怕他的爱人不悦。她攥着无处投递的心绪，手心溢出了泪，晕开了那些反复斟酌后的一字一句。
她做他做过的事，走他走过的路，揣测着他每走一步的心情，感觉自己离他很近很近、又很远很远……就这样充实着、快乐着、难过着，五年过去了。
楚然拒绝了最适合她、也是文艺频道最有发展前途的晚会组抛来的橄榄枝，因为她不敢和梁冰朝夕相对。
从不懂爱的小姑娘，她长成了不懂爱的大姑娘，因为谈过的每一段恋爱，她都无法爱上对方。
看到梁冰的朋友圈晒出了宝宝的照片，楚然发自内心的为他高兴：真的好可爱！听说梁冰节节高升前途无量，楚然很欣慰，这是实至名归。
楚然感激梁冰的出现。他真的很好，有问必答、倾囊相授。他也很照顾自己，台里那些乌七八糟自己应付不来的事，他都仗义执言出手相助，帮自己规避可能带来的麻烦和伤害。一路走来，他仿佛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有他在，楚然感到心安。
2012年寒秋
凉风瑟瑟、落叶飘零。
萧索的时光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是梁冰的声音。他叫楚然去他办公室，她很开心，一定是秋晚的事，今年比较麻烦，要在福州办，她已经答应张总监过去帮忙了。
说完晚会，梁冰看着楚然稍作迟疑，淡然道：“台里要调我去担任国际频道的总监。”楚然傻眼了。国际频道不是在东边的大裤衩吗，离这边的老台有……十万八千里？
“什么时候走？” 楚然问。
“做完秋晚就走。我打算播出之后再告诉大家，别乱了军心。其实国际频道不好做，我过去之后……”看着梁冰的嘴一开一合，楚然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要走了，我再也没有理由见到他了。我什么都不求，只要能见到他就很开心，这样都不行吗?一行泪，接着一行泪，淹没了楚然的脸。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梁冰不再说话，就那样平静地看着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崩溃。“坏了，完了！”楚然在心里喊，慌忙起身准备闪人。
可是梁冰走了过来，把她抱进了怀里。好暖！楚然听见咚咚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梁冰的。她舍不得放手，干脆握紧他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直到他胸前的白衬衫湿透一大片……五年多来小心安放的情感，在猝不及防的离别面前决了堤。
之后，楚然觉得和梁冰之间微妙了起来。他看自己的眼神像蒙上了一层雾，微信发来的话都像是诗。她更频繁的想念梁冰，只好更加投入地筹备中秋晚会，好在频繁的工作会面中见到他。
临近直播，楚然一个人加班到深夜。整层楼静悄悄的，只有自己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手机响了，是梁冰的短信。“还在台里？”
“嗯。”
“赶紧走吧，我送你回家。”
楚然吓了一跳，他不是走了吗？“不用，我打车回。”
“下来，我在门口。”
楚然赶紧关电脑、照镜子、用粉饼按掉脸上的油光，匆匆奔下楼去。
钻进梁冰的标致，楚然冲他笑笑，不敢再看他。她什么也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一路上只有收音机里的音乐，和窗外呼啸而过的夜。
2012年中秋
山水为幕、明月当空。
晚会在醉人的秋色中大获成功。梁冰请导演组去吃火锅，别人只道是庆功宴，只有楚然清楚这是散伙饭。一切都要结束了！她故意不坐梁冰身边，坐在他对面。觥筹交错、烟熏火燎，楚然擦掉眼角的泪，和同事们笑成一团……
梁冰把楚然塞进的士，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窗外下起雨，楚然盯着街面昏黄的灯影发呆，余光里，梁冰正在看手机。“别看了，容易晕。”楚然伸手去锁屏。梁冰放下手机，顺势握住楚然的手、按在座椅上。
车里的空气顿时凝固，楚然的心咣地一沉，只觉得浑身发紧、血往上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楚然抽手放回身前，完全慌了神，一路无言……
进到酒店房间，梁冰从背后一把抱住她、摁到墙边。她被梁冰的气息紧紧裹挟，大脑一片空白，敞开口的包包哗啦啦掉了一地。楚然害怕了，用力挣脱，却被梁冰抱得更紧。
她快要窒息了，开始喘气，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楚然被推倒在床上。梁冰迅速压上来，把她的双手摁过头顶。他的脸靠得太近，变得如此陌生。她涨红了脸，看着他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梁冰不再看她，俯下身去咬她的衣服。“冰哥，你别这样！”楚然委屈道。梁冰停下动作，把头埋在楚然胸口，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然推不动他，叫不出口，更下不去手打他，只感到狼狈和绝望。梁冰突然猛地起身，伸手就剥她的衣服。“你别这样，求你了！”楚然喊道，全身跟着抗拒地颤抖了起来。终于，梁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一点滑向床边，瘫坐在地上，放任楚然落荒而逃。
“我那么喜欢你，可你只想睡我……”“原来我再喜欢你，还是更喜欢自己……”“如果你骗我，说喜欢我，我是不是就hold不住了……”无数的闪念将楚然彻底击沉。她躺在自己湿漉漉的泪水中，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浑身酸痛，无法动弹。
雨过天晴、一夜无眠。手机里弹出一条道歉的微信，她第一次没有回复梁冰。楚然心里苦笑着，我那么喜欢你，可你只能说对不起。
不得不放下了。
回到北京，楚然把QQ设置改成在线对梁冰隐身。她不再和他“偶遇”，不再和他联系，不再允许自己想他，静待他离开……
没有了你的春夏秋冬
他走了。
电梯、茶水间、演播室，哪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所有晚会的片尾字幕都没有了他的名字。再也听不到谁提起梁冰。
只是偶尔，昏天黑地焦头烂额录节目的时候，楚然恍惚看见梁冰像以前那样站在自己身边说“你很棒，加油”，然后湿了眼眶。
楚然对自己感到懊恼。你是怎么搞的，这世上只有他一个男人吗？他能给你什么？你是当情人的料吗？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相信时间的力量。
果然，五年过去了，太阳照常升起。
只是偶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梦见了他。只是偶尔在某个无关痛痒的节日，看到他发来简短的问候心头一紧，再谨慎的回过去。只是有点无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如果能像以前那样一直做朋友该有多好。或许原本就不是朋友，自己只是梁冰身边众多粉丝中的小小一枚，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干又衷心的跟班，从来就没在乎过。
幸好他走了，不然我怎么放得下。楚然很庆幸。
2017年盛夏
会议室的空调总是过冷。策划会开到一半，楚然回到办公室拿衣服，突然看见梁冰正在和同事们谈笑风生。
“冰哥，好久不见。”楚然走过去，故作镇定。
梁冰回过头，笑容僵住两秒，瞬即恢复到好看的弧度：“好久不见，最近好吗？我来这边办事……”
后来梁冰说了什么，楚然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在他离开之后躲到楼梯间泪流满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让她头晕目眩。
原来终究放不下。
那就不放下了吧，至少能感觉到自己还真真切切地活着。
你应该是一场梦，
我应该是一阵风。
——顾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