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姓石,不知名原因有个外号叫大老石,我想是太老实的意思。是的,二娘是个老实人。
二娘的丈夫年轻时是大队的会计,据说多少贪了点钱。我认识他们的时候,这位会计早已经退休了。他话非常少以至于我印象里没听他说过话,他很少露面以至于乡亲们办喜事才见能见到他。而我的二娘刚好是他丈夫性格的背面,风风火火在十里八村名声远扬。
在农村,嫁娶是盛典中的盛典。像是给这片单调的黑土地批上彩色外衣。二娘在这时都很忙,像是自己的儿子娶媳妇一样忙里忙外。夜幕降临了,但请别急着洞房,因为二娘还没来。二娘脑子里装了一箩筐的习俗,每次都会让新人照着她的话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小孩给女方穿鞋子,用掸子敲新娘的后背,在炕沿上敲三下等一系列令新娘不知所措。事情做完了,二娘还要说些吉祥话,对方也不搭话,然后默默转身离开,没人和她说谢谢。
二娘喜欢小孩子,谁家有小孩子她就往哪家跑,到别人家和大人话不多,主要是来和孩子唠嗑的。二娘稀罕我,有空就会来我家坐坐,要是赶上我父母批评教育我那她的到来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她对我的夸奖会让我的父母飘飘然,然后忘记我的过错。
二娘家除了像普通乡亲们一样种些谷物,还种辣椒,一年四季的骑自行车去镇里卖辣椒面。一是外号响亮,二是从不缺斤少两,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既有品牌,又有品质。所以二娘家是村里少有的几个大户。
我上4年纪的时候,渐渐农村妇女也开始上镇上给自己置办衣裳,偶尔也会买肉买菜来改善平常没有味道的伙食。 但二娘还是那个二娘,二娘家还是那个二娘家。 她的节俭让人无法接受,挣那么多钱留着干嘛? 每当有人和她谈到这,她都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也不知道花在哪啊! 给自己买件衣服啥的啊? 买那玩应干啥,都这大岁数啦! 过节了就买点肉啥的呗? 我不吃肉,我家那位也不吃!后来,所有人习惯了她的节俭。包括我,我也习惯了她的邋遢,那种不需添加任何防腐剂赤裸着的生命。
二娘家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没出息,但都是大学生。这是那时候我知道的村里唯一的两个大学生。学习不好,但二娘还是坚持让姐弟倆走向外面的世界。男孩现在有了工作,女孩的老公也是大学生。
后来,我去市里读初中,就没有在回村里啦,放假回来,也会在姥姥家呆着,姥姥家离我们村不远。我从小爱吃辣椒油,每次回来,姥姥都会告诉我说:你二娘又给你扔了一袋子辣椒面。
上了高中,母亲陪我到市里读书。村里的事离我越来越远,甚至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他们的任何事情,当然,我也忘记了这位二娘,直到我高中毕业。
我考上了大学,家里被喜庆的氛围所笼罩。一次吃饭母亲偶然间提起我的二娘,说她瘦的不成样子了,她把所有钱借给了镇里的流氓,共有20几万,结果不还了,想去告可又没有钱。母亲说她见二娘时,二娘哭了。母亲安慰她看开些,二娘感动的说:她们都笑话我啊,只有你关心我啊!
村里的人能走的都走了,没剩几户了。但二娘还在。她站在田地里眼神空洞,她的头发任风去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