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的目光或许是一种对心灵的安抚。
不知道是因为写作风格还是翻译,总觉得这本书的阅读体验不太好,有种神神叨叨的感觉。所以看书的时候一直兴致缺缺。真正开始吸引我的是作者列出的柳比歇夫的一天,一月,一年的时间统计。
例如1965年的一天, 索斯诺戈尔斯克。0.5。基本科研(图书索引——15分,陀布尔让斯基——1小时15分)。分类昆虫学,参观——2小时30分,安置捕捉器两个——20分,分析——1小时55分。休息,第一次在乌赫塔河游泳。《消息报》——20分,《医学报》——15分,霍夫曼的《金罐子》——1小时30分,给安德朗写信——15分。共计8小时35分。例如1966年,第一类工作共计1906小时。
当我看到这种以月或者年为单位对自己的时间进行的审视时,我神奇地感觉到,自己的焦虑,貌似有那么一丢丢的减轻了。因为如果我对较长时间里我可以完成的目标心中有数时,我或许就不会再纠结于每一时每一刻的勤奋和浪费。当我无法自制地躺尸荒废一天的时候,我可以告诉自己,无事,来者可追,不要过度自责;当我高效完成任务的时候,我也可以告诉自己,这只是万里长征中的一步,再接再厉。这样长远的目光或许是一种对心灵的安抚吧。可是焦虑会因此消除么?我觉得不行,因为即使记录了时间,我完全可以磨洋工式地自欺欺人,工作很长时间然后获得工作很努力的自我安慰,心安理得地在夜晚入睡。其实我用 爱今天 很多年,可是至今我仍旧是一个重度拖延以及重度焦虑患者。我以为,单纯的记录时间是不行的。因此我粗浅的判断,柳比歇夫如果只是单纯地记录时间,他还是会焦虑的。
记录时间源于对只有一次的生命的尊重。
尽管我也曾记录时间,但是我跟柳比歇夫相比最大的不同在于,我的记录不是因为想要对得起时间的价值,而是想要获得一种心理上的虚幻的满足。我不会费尽心思地在每天每周每月结束后分类,统计,分析;我只会在看到满满当当地工作时间的时候感叹,“今天还是这么努力,真棒! ”所以在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三四年漫长的时光里,尽管我一直在记录着时间,可是时间已然在我时时刻刻的自我满足之中将我远远的抛下。或许有人会说,app 上自己可以统计时间呀。的确,app 确实可以统计,可是往往它统计它的,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记得谁说过,这种自我督促的统计,如果假借他人之手,往往就会被削弱得不剩什么力量了,我深以为然。
记录时间,统计时间,规划时间源于柳比歇夫对时间的珍重,同时也进一步加强了他对时间的珍重。也正是因为这对一分一刻的一视同仁,他能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自己。他了解自己更愿意花时间在什么事情上,他了解以自己的能力,做什么事情需要花多长时间。他有明确的目标,有明确的路径,甚至知道走完每一段路径的速度。他不可能焦虑,他还有什么理由焦虑呢?
或许吧。可是我还是觉得少点了什么。我们都是人,生活在群体中。《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会因为家贫而感到羞愧,甚至中午吃饭都一定要等到最后一个,只因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的寒酸;《人间便利店》里的惠子小姐,尽管完全不能理解社会,但仍旧会通过机械地模仿来融入群体。我等凡人总会受到别人的影响,我们会因为别人而自我怀疑自我动摇。我这样做对么?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好像都没有人这么做?然后就开始焦虑。即便我记录了时间,我总结统计了时间,我还是会陷入跟别人的比较中不能自拔,尔后自我怀疑,焦虑不已。可能是因为我不具备真正精神上独立所需要的勇气自信还有能力吧。
那么,柳比歇夫会这样么?我本来以为他这样的神仙肯定是不会的。后来发现了一个小细节。柳比歇夫一直以来读书都非常细致,因此他这样感叹,
在青年时代,我的读书方法使我在某种程度上落后于别人,因为我看的书比我的同志少。他们看书比较浮皮潦草。但是,浮皮潦草地看书,有许多精彩的东西消化不了,看过的东西很快会忘记。至于我看书的办法,能使我得到十分清晰牢固的印象。所以,随着岁月的推移,我的库存要比我的同志丰富得多。
或许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也会像我们这样的凡人一样跟别人比较,然后引发内心的焦虑。但是时间越长,他得到的正反馈就越多,并且由于长时间的记录总结以及与现实的比对,他越来越知道他自己想要朝哪个方向走,以及怎样走。他感知得到自己身上有种去探索别人早就放弃了的问题的需求,他总是能十分勇敢地把学校教学大纲中载入的标准答案撇到一边,努力自己做出回答,不怕有错误。对他来说,这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勇气吧,这可能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正常。
这种坚韧强大的独立人格或许就是在逐日逐月加深的自我认知中建立起来的。当你充分了解你自己的时候,还需要因为别人瞥来的目光终日惶惶么?自信的勇敢的独立,不是天生的。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柳比歇夫会焦虑么?我以为,他也曾经焦虑过。可是他的焦虑逐渐消泯于对生活每时每刻的珍重,看待生命的长远目光,和由此而逐渐成长起来的强大的自信的独立人格之中。
2019.4.1
(首发于个人微信阅读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