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双方都感到有利可图，买卖就有可能发生。至于买卖的东西，可能是房子，汽车，股票，保险，还可能是，时间……
我，邢小嘉，17岁，无所事事一族。爸妈离了婚，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我不愿意耽误他们的好事儿，谁都没跟，搬到奶奶家住了。
按说，我现在已升入高三，应该和同学们一样，沉浸在紧张的高考复习中。但是我对学习早就失去了兴趣，生活也索然无味，每天处于四处闲逛的状态，既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2014年9月25日，我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大概下午两点左右，我从网吧里出来，遇上一个人。那个人好像看出我烟瘾难耐，很够哥们儿意思，递了一根烟过来，还陪我蹲在地上抽了一会儿。等我快抽完时，他突然问：“你有多余的时间卖吗？”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不像在开玩笑。
时间？我现在最富余的就是时间，每天最令我挠头的就是打发这些无聊的时间。如果这些多余的时间能卖出去换钱，那可是件不错的事儿。但是，时间怎么卖？谁会买我的时间？这个人问得可真奇怪。
我诧异地看了看他，对他递给我的烟也产生了怀疑，想起媒体上报道的犯罪事件，开始担心，他不会先把我迷倒，再取我的肾吧？
那个人微微地笑了一下，说：“你要是想卖，咱就谈谈，不想卖就算了。”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他。他的长相很普通，属于走到人群里立刻就会隐没的那种。穿着满大街都是的休闲夹克，看不出质地的裤子，半旧的黑色系带皮鞋。给人的感觉是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又好像没有。
要说他有什么特别，就是他的眼睛看上去深不见底。
“怎么卖？”我好像被某种魔力摄住了，脱口问到。
“一年一万。”
“一万？那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你同意卖就行。”
“神经病！”我在心里下了结论，没再理他，把抽剩的烟蒂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了。
我回了家，当然是奶奶家。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住在这里，所以奶奶家就是我的家。
那时我的理解是：住的地方就是家。我不理解大人们为什么总为房子属于谁而大动干戈，为房子大小而斤斤计较。我想的是，无论买的房子，租的房子，宾馆宿舍，无论房间多大，只要能住，就可以存身。只要能存身，哪里不是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怎的，即使认定那个人是神经病，他奇怪的问话还是深深地影响了我。我有些害怕，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着我。当我鬼鬼祟祟地回头看时，那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在空气中蒸发了。
“小嘉呀，你吃饭了吗？”进门时，奶奶问。
奶奶每天对我说的，差不多只有这一句话。她只关心我能否吃饱穿暖，对于别的几乎不闻不问。她的主要心思在念经上，从我搬过来，就看她天天念经，虔诚得很。
我觉得她这样对我来说是个好事，我乐得自在。爸爸妈妈不管我，老师管不了我，我多自由啊！有时我去网吧刷夜，打游戏顺手时一连几天不回家，大不了奶奶叹息几声，完了还得给我零花钱。
要是零花钱够，我就不想回家。现在网络游戏那么多，听说打游戏都能赚钱。可惜我的段位还不够，也没那么多装备，只能持续打到饥肠辘辘，不得不回家。
我并不主动问奶奶要零花钱。她年纪大了，养老金很少。爸爸每个月到底给我多少抚养费，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不会很多。他又结了婚，有后妈管着，能拿出多少钱来！
但是今天听到奶奶的问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天从早到晚真的是除了白吃就是瞎逛，时间对于我毫无意义。要是那个人真想买，我就卖给他一年，那又能怎样？
“吃过了。”我回答奶奶。
其实我什么也没吃，即使饿也不想吃，主要是不想让奶奶做给我吃。她那么大年纪，自己一天三顿都是喝粥，就咸菜。我如果说“没吃”，她就得给我特殊做点什么，我不想那样。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无聊地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碰见的那个人。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把时间卖给他，会怎样呢？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天还是亮的。我有些迷糊，弄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自己睡了多久。
我趿拉着拖鞋，慢腾腾地从自己屋里踱了出来。
“小嘉呀，你醒了？我给你热饺子去。”奶奶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数念珠，看见我，放下念珠，扶着沙发扶手，缓缓地站起身来。
“饺子？哪里来的饺子？”我胃口大开，没有看见奶奶的疲惫。
“你爸爸来过了，是他带来的，看你睡的实，就没叫你。”
太阳这是打哪边儿出来了？我暗暗嘀咕，爸爸通常是一个月才来看我和奶奶一次的，每次来都说不了两句话，几乎是扔下生活费就走。上周刚刚来过，怎么又来？还带饺子？这是从未有过事儿。
奶奶热好饺子，一边看着我吃，一边拿出一叠钱。
“这是一万块钱，”她把钱推到我的面前，“你爸说，你没考上大学，拿这钱学点儿手艺。他只能给你这么多，这些钱还是他好不容易偷偷攒的。你后妈怀孕了，以后他恐怕给不了你钱了。”说完，奶奶叹了口气。
没考上大学？后妈怀孕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不是才上高三吗？啥时候参加高考了？爸爸上周来时，不是还和奶奶说后妈可能生不出孩子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蒙了，是自己睡糊涂了吗？我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下午4:35，我没睡多久啊！
但是石英钟下面挂着的日历对我产生了强烈刺激，我的心跳立刻加快了速度。我明明记得，石英钟下面是什么都没有的，奶奶什么时候买了这个日历挂在那里呢？而日历上清清楚楚地印着2015年9月25日，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大的、红色的“2015年”十分醒目，让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今天好像确实是“9月25日”，但是今年应该是2014年，我的高三学年刚刚开学不久啊！
奶奶是不会提前一年挂出日历来的，新年挂历也不会提前半年销售。难不成现在真是2015年，我睡了整整一年？莫非那个“神经病”……
这时，我才仔细端详奶奶，奶奶的背弯得更厉害，白发更稀疏，皱纹更深，两腮和嘴巴周围更瘪，比我去网吧时显得老多了。都说“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一年，奶奶又老了一年了吗？
“奶奶！”我失声叫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