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的五婆得了淋巴癌,去年化疗了好久,癌细胞基本稳定下来了,就听妈子跟我提了几次,后来回家过年时看到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我想着既然治疗了,现在虽然瘦点,但医生说了癌细胞没有在其他处扩散,那暂时不会危害到性命。
这几天妈子又跟我们姐弟仨提起来了,"五婆可能熬不住了,大脑积淤血,医生找不到什么方法抽淤,高烧不退,走路都走不了了已经,想当年她经常帮我顾你们姐弟仨,真的很感谢她的,好人也没有个好收尾"
我赶紧联系了小弟,“弟弟,还记得当年你吃过的百家饭吗,五婆那时候经常领你回她家吃饭呢,打个电话问候下吧”小弟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嗯,我有假期,这个星期回去看他"。
"我也回我也回",二弟这次很积极回应。二弟性格比较孤僻,大部分我们家群聊他都不参与,"好样的,我周姨的儿女都是热血青年,看到你们懂得感恩,我就很高兴了。想当年五婆经常帮着你们仨,不让我打你们,看看吧"。
后来二弟跟小弟都到医院看了五婆,一出来就给我打电话,"姐,太慎人了。我一进屋五公五婆就哭了,五公心疼五婆,五婆是太疼了,哎,我看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没事,你们很棒了"。
我没回去看她,名义上我是忙工作忙充电。而大家都知道真有心会做的,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病人求生的欲望,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看到对这个世界的无助。
我想起我的她-外婆。外婆也是胃癌去世,那时候她病了,还是个犟老太太,估计她心里也很害怕,她说"我也想活下去看你们都长大,成家立业"我掩面而泣,不敢看她。她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我坐在旁边轻轻摸着她的胸口,"轻点,我疼"外婆有气无力的说,"嗯"我偷偷的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好点了吗,"她目光呆滞没有回应我,喉咙里咕噜响。她一定很难受。
我没办法,我做不到让她减轻疼痛。极其爱面子的她,晚年竟然是躺在床上,包着止尿裤任由儿辈孙辈帮她换裤子,梳洗。她曾对我说过,如不是没办法,她也不愿意这么大庭广众下,不能自理。我安慰她,"没事,小时候你照顾我们,现在我们长大了,该照顾你了"
她没再说话,眼光盯着床顶。
我偷偷的,拭去眼角的眼泪,心痛不已。
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小的时候,每晚自己一个人睡听着田里的青蛙叫,我就偷偷的哭,害怕她像别的老人家一样离我而去。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爱哭的小女孩长大了,而外婆还是逃不过命运。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的命运。
我知道她很想活下去,可我无能为力。那种无能为力是就算你自责、自残,怒天不公也停止不了时间、病痛对她生命的剥夺。
我决定好好的帮她抚抚胸口。那天她的手脚身体都异常冰凉,我给她盖上薄被,她喊好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我扯掉被子,轻轻的抚摸她的手脚,妄想自己能给她热量。之所以用妄想,是因为我心中已然感觉到,她正在慢慢的离我们而去。
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舅妈,告诉了舅舅,也跟弟弟妹妹都说了,我说今天很异常,大家都留意点。
我一直不放心,等到晚上9点半我才被舅舅撵去洗澡,我洗得飞快,5分钟就出来了。舅妈这时神色慌张的朝我喊,去外公屋里把外婆的那套衣服鞋子拿来。我拿着衣服冲到房间门口,妈妈把我拦着,“她走了,别打扰她了,我给她换衣服,你出去。”
我哭的稀里哗啦。她今天一天都是我陪着,离开的5分钟,我这辈子就失去她了。再也,再也见不到了。
她总是跟我说,听你妈妈的话,你妈妈很累。她总是说,女孩子要有女孩样。她也说,你过得好就好了。
可她呢?
一辈子劳碌,操心。
她走了。我们在这世上又少了一个亲人。活着的人生活依旧,走了的人就走了。
每年那么多人走,那么多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生命的延续,到最后不会有人追究到到底自己的祖祖辈辈是谁,有过什么故事。他们在这个世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生命的奥秘。
生命如此脆弱,别等来生。
好好活着,珍惜当下,爱自己所爱,尽自己所能。
别等。
我好想她。这几年梦到过几次她,她总是一脸忧愁,跟我喊好痛,每次都有一面墙阻隔着我与她,醒来一脸泪痕。
再后来,梦见的她都笑意盈盈,她终于肆意畅游异国。
我都心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