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一直到我长到12岁,父亲就是我生命中的大英雄,那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英雄。
12岁离家读书,到20岁之前的所有岁月里,我与父亲渐行渐远,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我都开始排斥与父亲的交流。
快二十一岁的时候,看到父亲那句:今年感觉格外的累,不是身累,而是心累。震惊之后,我开始努力去回想我记忆中的父亲。
我试着重新定义父亲在我心中的角色,更多的我开始看到他对一些事的无能为力、力不从心以及那越来越笨拙的表达爱的方式。
父亲有多不擅言辞呢?大概就是你说上大半天,他也只是寥寥地回几个字,而且很多时候,那些话都是你厌烦听的。
我们总是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探求着和对方的相处方式。
父亲的故事是从我妈那听来的。
父亲的童年是不幸的,没有童话里的人来治愈。
父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在父亲九岁的时候难产去世,从那一刻起,我的爸爸失去了他的妈妈,再没体会过母爱。
而奶奶用命换来的孩子,我的姑姑,在她七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最后也离开了人世,那一年,父亲十六岁。
十六岁的父亲,上初中,成绩优异,还是我后来偶然一次整理家里的东西,发现了父亲的成绩单,初三结业考试科科都是九十分以上,他们那会满分是一百。
父亲上初中那会儿,一天三次,早中晚,都得跑到离家两公里外的地方上学,回家后还得自己做饭,有时候能饿到眼睛发蒙。
父亲的哥哥,我的大伯,人有点傻呆,爷爷更多的重心是放在他身上,于是对这个小儿子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关心。
毕业那年,父亲辍学,跟着村里的人学盖房子的手艺,十几岁的孩子,跑到工地上,任劳任怨,勤勤恳恳。
我到现在都难以想象那种痛苦,我的十六岁,是肆意挥霍的青春,是每天睡梦中都会笑醒。
最后,是父亲,以自己的大半生为代价,支起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父亲和母亲结婚的时候,母亲的彩礼钱全是父亲一点一点挣回来的,就那样,一个小家终于是成了,父亲,开始有了自己的家。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没多久,爷爷生病,欠下一屁股的债,甚至在某一年除夕夜的时候,家里的年夜饭仅仅是一锅大烩菜,没有饮料,没有瓜子糖果,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姐姐,她去别人家玩,人家里给她一罐健力宝饮料,她都新奇地兴奋了好久。
之后,爷爷的病开始稳定,父亲开始一年又一年地在外打工,我小时候,和父亲相处时间最长的时候是在冬天,因为冬天活少,父亲就在家附近。
家里的债务一点一点地开始还清,以前靠父亲一个人,现在,靠父亲和母亲两个人。
家里的小房子,是母亲怀姐姐的时候盖的,每天要去搬砖,那会有好长时间,母亲都只能感觉到微弱的胎动,最开始还不太在意,后来时间长了,感觉不对劲而儿,吓得母亲赶紧去问医生,医生只说是缺了东西,得补。
那个时候,父亲在外,母亲一个人承受下所有。
后来,又相继有了我,有了弟弟,父亲母亲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忙碌,但又好像越来越好了,家里开始变得朝气蓬勃。
小时候,父亲对我们是很严格的,姐姐不喜欢去学校,父亲就打着去,然后自己偷偷跑到可以看到学校院里的地方盯着。
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本可以顺利升入三年级,但父亲坚决反对,硬生生地把老师但嘴的话堵了回去,因为那段时间我的所有作业都得父亲指导,老师收上去的都是正确的,但父亲了解我。
弟弟是左撇子,右手写字是被父亲一巴掌一巴掌打在手上纠正过来的。
但父亲从未束缚过我们的童年,我的童年是充满着农村孩子的天真快乐的。
以至于到县城念书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太懂“爱情”这个话题,那时候就压根没想过“谈恋爱”这种事儿会发生在我们小孩身上,总之,它离我是很遥远的。
可能,这也导致了我单身到现在,当然,我已不再单纯。
我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长大,而我的父亲也在岁月的流逝中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又有迹可循地变老。
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是初二那年的某天,我叛逆到把母亲惹哭,父亲知道后和我谈话,然后又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后来又慢慢地遗忘。
那个时候我与父亲已经疏远了很多,之后好几年,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开始去畅想自己的未来,而父亲这个角色的设置是我一开始就逃避的。
有关爱情,我绝对不会找像父亲那般沉默寡言一样的人;有关亲情,我讨厌和父亲每次的聊天话题都逃不过学业二字。
父亲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听母亲说是受环境的影响,父亲小的时候没有人爱他,于是他在我们身上寄予了殷切的期望,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了他爱的人,旁人就与他无关了,所以家里所有和亲朋好友的联系都是靠母亲来维持。
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不理解父亲的那种自私的,在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我总会想,他怎么可以那么寡淡,就好像旁人都与他无关,就连小时候小朋友来家里玩,人家都不愿意在家里多待。
我并没有,但又好像朝着父亲的期望走着,没有那么理想,但还好。
快二十一岁了,我开始去回想过去的二十年,“父亲”这两个字占了很大的比重,他笨拙地不会爱人,但他深爱这个家;他少言寡语,但他在极力适应你的话题;他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但一直记挂。
这是我第一次坦坦荡荡地把父亲这个角色透过字里行间刻画出来,我从未写过父亲,因为我理解不了他的冷漠,不知道如何表达,而现在我想用笨拙说不出口的话,慢慢地慢慢地去治愈父亲那支离破碎的童年。
二十岁结束,我要奔向大人的世界,尝遍时间冷暖,而往后我所有藏在骨子里的坚忍不屈都是父亲给我的盔甲!
最后,谢谢你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