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庸荛
他肩上披着一件毛衣外套,背靠着暗黄色墙角,半躺在自己略微发黄的蚊帐中。捧着一本《马云评创业》。每次翻动着页面时,时不时地故意发出些许纸张摩擦的声响,使一种神秘的寂静,从混迹在烟味、臭袜子味儿、以及潮湿的宿舍环境中分离出来。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准确的感知自己正处在现实生活中。
安安静静地一方小世界,现在只剩王博良一个人。宿舍中的其他人都已经上课去了,算算时间,估摸着也才过去一节课的时间,然而“滴答滴答”的慢节奏,却比往常过的还要难受。
他感觉到了自己被窝中的脚心略微有些出汗。也许是在告知他,糊着报纸的窗外,经过一个晚上的洗礼,开始恢复了些许活力和生机。懒散的阳光,照耀着渐渐热闹的食堂,进进出出的学生,捧着早餐,冒着热气,在有一种迷雾般的混沌感中,开始新的一天。
窗外槐树的身影,纹丝不动,如同冬日里的老人,倦窝的背,蝼蚁着身躯,在阳光下沐浴,享受着时光一点点的划过布满皱褶的脸,静静地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一张张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青涩脸庞。树下的学生、老师、工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头顶的这些遮挡了冬日里温暖阳光的槐树,反倒是匆匆忙忙的身影,无时不刻的昭示着自己对于生活的向往,无限的精力翻阅着生活中的琐事。
学校,如同一道被时光遗忘的风景,保持着灿烂和夺目。
槐树、老楼,食堂和操场,湖畔边的青草地和败落的荷叶,就连那些看着长了十几年的苍天大树,即没有古树般的雄伟,也没有新树般的简陋,反倒是平平常常的枯枝败叶,显得三年来一层不变。
毫无新意。
三年的时光,并没有在这所学校显现出些许变化,却转眼之间,就要离开校园,离开这所温存的象牙塔,将要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如同一股涓涓细流闯入茫茫大海,寻找自己的那一片诱人的未来。
王博良放下手中的书,脚底心传来的滑热感,让他无心放在书上。他用手撑着硬邦邦的床铺,稍微的往上靠了靠,但是他并没有想就此起床,离开蚊帐。蚊帐是夏天的时候,烦于学校蚊子的侵扰,这才挂了起来。时间走过四个月,碍于收拾起来麻烦,就一直撑到了现在。
宿舍是八十年代造的老楼。阴暗、潮湿早就成了它的代名词。可即便如此,学校的领导们也没有翻修的意思……至于何时有,那就不得而知了。这栋至少拥有三十年年龄的老楼,在王博良看来并没有彰显出文化的古韵,反倒是类似世界遗落的天地,缺少资金休整,散发着腐朽般难闻气息。
宿舍的门栓只能通过里面才能锁上,所以当宿舍的那些狐朋狗友去上课之后,就只是简单的用了一把凳子稍稍的挡掩着。桌子上胡乱摆放着昨晚吃剩下的零食,和忘记扔了的一次性饭盒,以及几本已经被撕烂成好几份的黄色图纸,图纸上扭曲的性感裸露图片早就提不起年轻人的欲望,反到有种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王博良并不想看着乱糟糟的宿舍环境,却也无心打算去整理这些令人作恶的东西。他伸手摸索到床头的烟盒,熟练的抽出一根,将过滤嘴对着坚硬的烟盒敲了敲,这才放在嘴边点上火。
他已经记不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吸上的烟了,好像是刚入大学的时候吧。
期间,薇薇发来了一条短信,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王博良此刻的心沉沉重重,浑浑噩噩的身体如同陷入泥沼般无法自拔。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安安静静地世界中待的太久了,以至于快要忘记外面阳光的温度和喉咙间说话的能力。他简单的回了一个“嗯”,便将手中的手机丢在一旁,掀开被子,翻下床铺。
忽然,宿舍那堵只能当作是遮羞布般的木板门,随着推门滑动的刺耳声,撞翻了原本用作抵门的小板凳。门外的人似乎并没有想到有人会在门后会用板凳抵着,并且似乎突然发出的那一声声响,令门外的人停止了再进一步推门的动作。只是探出那乱糟糟的头发,带着如同做了坏事的人用胆小怕事的小眼神无辜的朝着门内瞧了瞧,又瞅了瞅倒在地上的板凳。
“我还以为你去上课了。”阳南看上去正在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辩解。
王博良并不认同阳南的解释。
在他看来无缘无故的去推别人宿舍的门,总是让人觉得不是那么的自然。何况这个时候,其他人不都在上课吗?不过即便如此,王博良也不愿去深究阳南推门的举动。
“你也没去上课?”王博良弯着腰,拾起了丢在地上的袜子,坐在下铺的床沿上,一边说话,一边穿着袜子。他不想主动和阳南说话,只想若有若无的搭理了他一下,让他早点知难而退。
“没有,昨晚通宵了,睡到现在。对了,我听说你找到工作了?”阳南正在找一些王博良感兴趣的话题。
大学四年的无忧时光,再过一年,将要彻底结束。而此刻,似乎作为习惯了象牙塔内的学生,并没有因为离校时间一点一滴的迫近,而显现该有的焦炉不安。却颇有一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诗人姿态,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可惜阳南不是诗人,更像是个烂人,充满着颓废和过度的乐观。
但是王博良并没有打算在这一条大河中随波逐流。可以说,倒是如同一股清流般存在。他努力的奔跑在各个学校之间,投递着简历。他甚至一度不理解,眼前的这些悠闲的青少年,为何没有将自己的未来放在心上。即便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在哪一座城市。
他不想向同学们吹鼓着找工作这件事。也不在乎自己的举动是否会在同学们中间引起格格不入的局面。于是当阳南忽然和他说这事情的时候,他那刻波澜不惊的心脏依旧毫无波动,全权当作一场毫无营养之间的交流。
“现在还不知道,之前面试了几家,先等消息。”
王博良穿好鞋,将吸了半只的烟随手丢在乌黑的地面,用穿上了的鞋对着燃烧着的烟头,拧了拧,便伸手去拿放在脸盆里的牙刷。
“和你说个事。”
阳南彻底推开了门,显然是没有察觉到王博良的面部表情,大大咧咧的动作如同可以和王博良穿同一条长裤的好友。被他推倒在地的小板凳,依旧被遗忘在角落里,孤孤单单的躺在门后。
“昨天晚上日本和雅林没有回寝室。”
不可否认,王博良的注意力还是被阳南的话题吸引住了。他的第一反应察觉到阳南口中两个人,似乎有些超出了自己对他们的认知。
王博良本来拿着牙刷杯子的手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用睁大的眼球看着站在门口的阳南:他好似宿舍主任般毫不客气的坐在其他人的床沿上,随后还把床上的被子翻到另一边,腾出一块舒适的空间。
“貌似好上了。而且两个人一好上就出去过夜了。我们昨天晚上半夜还打电话给日本,但是日本的手机一直关机,估计是忙的不可开交呢。这小子心饥渴的很,怕是把别人小姑娘弄的够呛......”
阳南的话全是昏段子,可以想象单身了多年的他,憋了二十一年的童子功,兴许就在昨晚身上的某个部位膨胀欲裂。血气方刚的青年如何抵挡得住这般热血的幻想。
在他看来,阳南无非是一个吃不到葡萄的人,对葡萄的香甜过渡的幻想而已。王博良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心里暗暗的盼望着他能识趣一点,早些离开。随后他的沉默和一声不吭、冷漠和心不在焉,更加令人生畏。
两人僵持了一阵,但是阳南并没有因为空气中尴尬氛围的变化,而感到不自在,自我沉浸在“谈笑风声”中,讲着那一推不干他任何干系的琐碎杂事。王博良只得明确的告诉阳南,他要出去刷牙洗脸了。他拖着懒散的步伐,走到自己的床边,从床头翻找出烟盒,抽出一根品相较好的烟,递给了阳南,并且告诉他,没火的话,桌上有。
随手带上门,抓着沾有干涸了地牙膏汁的牙刷杯,拖着疲惫的身躯,促使他无暇再去看一眼坐在床沿上的阳南,他可能正在为今日抽到了一只好烟的时刻而感到窃窃自喜,也可能正迫不及待的用他那暗淡的眼神,在乱哄哄的桌面上搜寻着火。
反正乱糟糟的宿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不过几双臭袜子烟盒。
幽暗、潮湿的走廊尽头,明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户口,一时之间刺痛了王博良的双眼。
他恍惚的感觉到未来就在眼前,看上去如此美好,却又那么的遥远,而此刻短暂的刺痛,让他眯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