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湄青萍
那一日,我本想去良渚博物馆,奈何公车下错了站,便只好步行一段路。
起初,我只是循着百度地图的路线按图索骥,走着,马路右边突然横出一条小路来。心想本就是出来散步,何不走小路?总比尘土喧嚣的马路要舒服多了。
未料,走进小路的深处,四下里竟悄然无人,倒让人有点不安起来。就在我疑心自己是否迷了路时,山脚下草丛里无数只一眨一眨的蓝眼睛,向我频频示意。
“这不是阿拉伯婆婆纳吗?春节离家时,才见零星的几朵,这会儿都已经铺满整个草丛了呢”,我一阵惊喜,凑近前去,用手轻柔地拂过它们弱小的身躯。
阿拉伯婆婆纳,初识这个名字时,觉得甚是可爱。这小东西,怎个叫婆婆?
后来方知,原来是有个叫“阿伯”的老汉,躺在一片草地上思念自己的老伴“婆婆”,才有了此名。虽明白这不过是附会的传说,但仍觉得这花便从此有了人情味。
这世界上人人都有名字,花草亦然。不过,多数人对此并不在意,也不愿费心,统统将之冠名曰“杂草”,像是它们扰乱了原本干净整齐的世界,或是阻碍了人们心中宏伟的计划。
比如婆婆纳,就是外来的物种,若长在田地里,还可能争夺农作物的营养。农人莫不除之后快。
但生在这城市的荒郊里,似乎也无伤大雅。若细细打量起一朵婆婆纳来,蓝紫色的外衣,中央两根花蕊如一对恩爱情侣对坐相望,伴着春风微微律动,显得尤为动人。
这时,你一定忍不住发出赞叹:这小生灵原来这么美呢?
婆婆纳就像是大地神奇的咒语,一念,春天便缓缓来了。早春时节,大地还是一片枯黄之色,桃樱还蜷缩在母体里,她们便已经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凡是杂草,生命力都是极顽强的,婆婆纳也不例外,而且足迹遍布世界各地。
最初,她们的祖先就是靠将自己细小的种子混入人们鞋底的泥土,躲进航运货箱的缝隙,才得以漂洋过海,来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安家落户。
果然,比人类更爱旅行的,是杂草。
每次,我了解到一种植物背后的故事,都会心生感叹:
那些习以为常甚至微小的存在,也许都是经过了漫长的旅途,才来到我们身边的吧?
它们不屈不挠的生命力,更是要让自以为是的人类自叹不如吧?
尽管在姹紫嫣红的春天,人们很少留意到它们的存在。外面桃花香、梨花香,早已教人顾盼不及,哪有闲情弯下腰俯下身来欣赏这小东西?
但它们并不像活在他人目光下的芸芸众生,春天来了,就热热闹闹地开,不想开呢,也没人问它为什么不开,总是自在的。
甚而,它们愿意在恶劣的环境中生根开花,断壁残垣处又何妨?在没有生机的地方,它们慷慨地为之注入大自然的气息,让废墟荒芜而不苍凉。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对于这些野地里的花草们,自是不会陌生。不过待到知道它们的名字,以及背后的故事,又全然是另一种感觉。
“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人对自然就只能有抽象的热爱。在这个意义上,认识花花草草的名字,是人与自然情感关联的第一步。博物学是人类拯救灵魂的一条小路”。 ——半夏《看花是种世界观》
我亦相信:野地里蕴藏着对这个世界的救赎。
此时,她们在你眼里,不再是一颗草,而是与你同等的生命。
每当路过某处,不经意间与之相遇时,就像逢着一个老友那般欣喜。心里轻声道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