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骑着摩托车走在乡间的起伏的公路上,车的后座上载着年幼的我,路面凹凸不平,就像小船行在荡漾着微波的海面上一般。两边飞驰而去的,是起伏的山峦,村边的水塘、露出鹅卵石的河流、和路边伸展开来的绿色的槐树枝叶。摩托车行驶了大概十公里,我们到了父亲教书的村庄——申家洼,开始了我的小学时光。
申家洼是一个小小的盆地,它深深凹陷在群山之中,而这个盆地的盆壁的边上“挂着”几十户人家,村中的小学就是在盆底的边缘。当你在“盆沿”上部蜿蜒的公路上俯视这个村庄时,你会发现你像航拍的无人机一样俯视着村里的“芸芸众生”。学校建在一条小路边的高岸上,教学楼是粉白色的二层小楼,在学校的南边则是石砌的围墙,围墙边上种了一排垂柳,它们把一部分绿色的“秀发”长在了墙外。
这个学校的校园除了政府投资之外,有一部分是一名姓许的老先生资助的。老先生瘦高的个子,高鼻梁,头发花白,面目严肃的像是刀削的雕像一般。他在改革开放前是一个普通的农民,生活清贫但是幸福,当时他参加了村里的一个宣传队,由于他出色的组织才能,很快就崭露头角,把村中的宣传队搞得有声有色。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他妻子早殁,只好一个人抚养一双女儿,生活非常艰辛,有时候会有揭不开锅的时候,甚至买盐都成了问题。于是他经常左邻右舍借钱,时间久了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于是他就和村民们打扑克,故意输给对方,趁着对方高兴再提起借钱的事情。但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改革开放后,他终于走出小山村,到建筑工地上打工,由于才华出众,他很快成了一个包工头,并且发展越来越好,成了“先富起来的人”,等到学校要建立新校舍的时候,他率先出资。新校舍很快就建成了,教室宽敞明亮,孩子们可以不用再到用石头砌成的老校舍读书了。
每周一早上我父亲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到申家洼学校,而每周六晚上我们再驾驶摩托车回去。每当我们快回到家的时候,摩托车爬上那个土坡,我的邻居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总要说:“直升机回来了!”
学校教学楼有两层建筑,低年级同学的教室在一楼,高年级在二楼,在二楼的西边甚至还有一个初中班,楼前一个钢管制成的旗杆,杆顶超过二层小楼的高度,我记得我们在清晨升旗时的情形,每次升完国旗,则会有大队长照着稿子读几句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在学校西边的一个单层旧式建筑,天天锁着门,透过门缝观看,里面漆黑一团,没人知道里面存放着什么东西。
我开始正式学习拼音和阿拉伯数字,我们都是每个人自带一块小黑板,在黑板上用粉笔写字,如果写好了,举起黑板让老师看一下。拼音学习完之后,我们又学习了《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猴子捞月》等几个童谣和故事。
父亲是我的班主任,我还做过一段中队长,但是有一次我好像犯了什么错误,我父亲警告我说,再这样你的中队长就不要做了。父亲对我相当严厉,并不会因为我是他儿子就徇情枉法,有时候为了表达他不护短这种态度,他在学生面前表现的对我更加严厉。有一次一个小朋友到父亲面前告状,说我犯了什么错误,父亲就把我叫到讲台上严厉斥责,但是实际上那并不是我做的,我冤枉得哭了。
学校也住了其他几个老师,他们也带着他们的孩子在学校读书。有一个姓秦的老师来自边上村子,他又高又白又瘦,大眼睛,蓬松的头发贴在脑门的两边,经常穿着一件黄色衣服,以至于我经常会把他和螳螂这种小动物联系在一起。秦老师平时在学校教书,一到放假的时候他就骑着一辆三轮车,到各个村子吆喝,收集一些药材、农作物了,然后倒卖到集市上赚取外快,我怀疑他高亢的声音就是通过这样的吆喝练出来的。
他的大儿子比我高两级,模样简直是秦老师的翻版,也是瘦瘦的,大眼睛,皮肤白皙。他极其调皮好动,有一次他端着一碗饭在跳舞,在学校的花坛上跳上跳下,被他父亲多次警告后也没有停下来,一不小心把米饭洒了,于是他就被父亲揍了,他把碗放在花坛边上,蹲在那里抹着眼泪。秦老师经常对大家说:“我这个儿子脑瓜真的很好,但是他太调皮了!所以他的学习成绩总是忽上忽下。”
秦老师的小儿子是和我一个班级的,他和哥哥不同,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长长的头发垂在额头。他总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最后一排,趴在课桌上,面带平静,他眼睛很小,你也难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心理活动,他好像一条白白胖胖的可爱虫子,似乎炸雷也难以唤醒他的生机。他有时候趴累了,突然站起来。用双手在后面墙上一击,发出“啪”的声响,他说这个是练习功夫里的掌法。他成绩很一般,秦老师也没有像对待他哥哥一样对他有很大的希望。
另外一个孩子就是许老师的女儿,她比我大两岁,一双大眼睛,脸蛋红扑扑的,个子也比我高一大截,大人开玩笑说:“许老师家境不错,以后让她女儿做你的媳妇!”我感觉让我娶媳妇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心中充满了恐惧,好像要有个怪物能把我一口吞下去似的。
那个小女孩比较挑食,不吃早饭,许老师当时很为这个操心,一天早上她走到我爸爸的办公室,看我端着一碗小米饭吃得正香,她就对我爸爸说:“两个小孩在一起吃饭会食欲一般会好一点,要不叫小芳早饭在你这里吃?”爸爸同意了,于是许老师就把每个早上都把她女儿带过来,吃我爸爸做的黏糊糊的萝卜小米饭,小孩之间是可以相互影响的,她果然食欲大增。
在父亲办公室的隔壁,是一个黑黑瘦瘦的文老师,他颧骨比较高,平日里话很少,喜欢在办公室拉上窗帘,点上灯,捣鼓一些半导体家电,有一次我家的一个收音机由于打雷被烧掉了,我们把收音机交给他,他做了一些改装,居然可以重新使用了。在周末,每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是我们的早餐时间,我妈妈把它放在院子里,用它来听《红楼梦》、《北京人在纽约》的连续广播剧,我也在边上听得似懂非懂,但是有两个地方我还记得:王熙凤迫害尤二姐的毒辣,北京人在纽约的悲惨,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那个班级里我还交到一个朋友,就是广义,他圆圆的脸蛋似乎像是圆规画出来的一样,皮肤红扑扑的,冬天的寒风吹在他脸蛋上留下了一些小小的皴裂。他有一次把我叫到他的家里,我一看,他的水缸里有好多小鱼,他说:“这都是我哥哥在山上池子里抓来的呢!我送给你两条吧。”后来我把他送我的两条小鱼装在罐头瓶里,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上晃晃悠悠地回去了,一路上瓶子里的水溅出去不少,但是终究还是平安到家了。那两条鱼养了多久我都不记得了,时光荏苒,几年之后我们又成了初中同学,那是后话了。
过了几个月,父亲摩托车坏掉了,于是他开始骑自行车上班,我坐在后面的车座,天气很冷,父亲说,你把手伸进我的后背衣服里吧,于是我把冰冷的小手伸到父亲光滑的后脊背上取暖,当我的手贴到他温暖的后背时,有时候他会打一个寒颤。到了较长的陡坡上,父亲就骑不动了,我们就下了自行车,父亲扶着车把手,我推着车后座,缓缓走上土坡。
第一个学期很快结束了,我数学考了97分,语文考了84分。爸爸看到这个成绩,对我说:“你考的不错,但不是最好的,晓强比你成绩好。”晓强的爸爸在信用社工作,他脸圆圆的,睫毛很长,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经常用粉笔在一块厚厚的木板上写字。与我后来的经历不同,他成绩一直优秀,我留级了,他却没有,成绩一直保持优秀,到了初中,我们又遇到了,可是已经不太认识了。
在第二学期的时候,春天来了,我们开始学习关于《祖国多么广大》、《春耕》等课文。而这个时候,学校南边的柳树长满了嫩绿的叶子,柳絮飞起来了,学校花坛里的花儿也开了,阳光再次明媚起来。开始有卖菜的小贩到村子里叫卖,吃了一个冬天的白菜萝卜,那刚上市的蔬菜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珍馐美味,老师们争相出动去买些菜回来满足口福。我的父亲开始在学校小厨房里为我炒包菜,然后我们就和其他老师以及几个小朋友一起在校园的阴凉处吃饭。
晚上的时候,爸爸的办公室里会有人来聊天,有别的老师,也有两个派出所驻村的人,有时候还会有学生的家长,这是一年级下半年给我留下仅有一些回忆。
时间过得很快,在1993年的下半年,父亲被调到我们自己的村子里教书了,那时候弟弟刚出生后不久,这样可以方便他更好地照顾家庭。我也只好跟着转学到了口上小学,再也不用为考试时写“申家洼小学” 还是“申家凹小学”而犯愁了。父亲也不再是我的老师了,而我接着读二年级。
口上小学的教学楼是一个L形的二层楼房,在紧紧贴着一个陡峭的山脚建造,前面则是被小河环绕,小河平时是干涸的,只有在下大雨的时候,山中的水汇聚起来,才能形成哗哗的湍流。学校南边的墙上筑有一个个十字形的孔,透过那些十字孔,能看到小河中层层叠叠的白色鹅卵石。小学教学楼的前面是一个旗杆,杆顶高过二楼的瓦房顶面。教学楼的背面则是一个高山,山顶正在修建一个很大的水池——压力池,那是镇上支持的水利工程,有了这样一个大池子,就可以把重兴店水库的水引进来,整个山村就能吃上自来水了。但是施工的时候需要用炸药将山上的石头炸开,时不时会有落石从山上滚下来,为了躲避落石的危险,今天放学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宣布:“从明天开始,学校放假三天。”
同学们一阵欢呼,有的同学由于事先早已得到过情报,早就把书包收拾好了,当老师的话音刚落,一帮男同学就挤出教室的门。
我的新老师是一个白皙的女教师,眼镜片后面是一双小眼睛,我对她的印象还没有建立多久,她就被调离我们学校了。我们升入了二年级,我成了班级上年龄最小的学生。班级也搬入一旧校区的二层小楼,那是一个完全用石头和木材建造的房屋,它建造在一条公路边上,学校的南边则是高高的砖砌围墙。新的老师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教师。我感觉到老师布置的作业开始多起来了,并且需要抄写生字卡片上的内容,而我没有生字卡片。于是我需要到邻居家和邻居的小朋友一起抄写。
老家在农忙的时候会放假,小麦成熟的时候大概会放15天的麦假,在秋天庄稼成熟的时候会放20天左右的秋假,寒假和暑假会比较短一点,尤其是暑假,大概能放假一个月左右。
我很难适应新老师布置作业的方式,在第一个秋假的时候我就开始掉链子了:她在秋假的时候布置了很多的作业,而我有拖拉的毛病,不能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秋假作业。开学的前几天晚上我努力赶工,但是也没有完成,到了学校就挨了批评,然后需要到教室外面把作业完成,天气很冷,我的手都被冻红了,但是仍然需要坚持把作业补完,我也不记得何时补完了,只是记得手被冻住的感觉。
我开始不喜欢上学,觉得背的书包太大了,比我的肩膀都要宽很多,并且是红色的,我认为男孩子应该背一个黑色或者蓝色的书包。当时的班长看出老师对我态度一般,于是也狐假虎威,和我也处不好,当时感觉被很排斥,心情一直不太好。
但是也有有趣的事情发生,有一次校长来我们班级听课,我们学习到《农夫和蛇》,老师在讲台上问道:“谁知道什么是农夫?”我举手回答:“农夫,就是没有文化的人吧!”搞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的同桌庆宗也比较调皮,我俩喜欢逗趣。冬天来了,每次大家来上课时,头发上都会结一层的霜,大家跺着脚,哈着热气,开始大声早读。庆宗的头发很长,总喜欢戴着羽绒服的连体帽,而我总喜欢弄乱他的头发,然后再扣上帽子来取乐。
有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学校竟然要求我们晚上上晚自习,大家就早早来到教室里,当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把手电筒照在脸上做鬼脸相互吓唬,男同学到女厕所外面突然大叫一声吓唬女生,而有的男生和女生玩起了“背媳妇”的游戏,大家在楼梯上跑上跑下,乱作一团。老师也许看到了山村里孩子晚上出来不安全,大家也没有学习的心思,于是这样的晚自习一次就被取消了。
过了几个月,快到过年了,有一段时间我们的老师不能来给我们上课了,原因是她要出嫁了,当时她的父亲是一个瘦瘦的老头,看上去比较古板,也是学校的教师,那段时间在家休养,于是他临时来给我们做老师。我和庆宗还是比较捣乱,他有一次看到了很生气,拿出一个笤帚打我们的屁股,但是他的笤帚都是故意落在了我们屁股下的凳子上,其他学生都低着头,被震慑到了,只有我和庆宗明白怎么回事,在心中窃喜。
我父亲在隔壁教着一年级,他也在密切关注我的情况。我喜欢改装笔,在庙会唱戏的时候,晚上我去他的办公室里找了两节笔,组合了一下把它改成一支短短的小笔,那是我非常成功的一个杰作。
期末考试结束了,我的成绩比起一年级来差远了,但是父亲班级学生考的成绩却很好,他的既有方法,又比较严格,学生们学的也比较开心,那个班级的成绩在全镇是第一名,班上一个女生的个人成绩考了全镇第二名,她的爸爸非常高兴,还特地来到学校里感谢我的爸爸。
很快二年级就结束了,到了三年级的时候,我原来的老师又被调到外地去了,所以我们又换了一个高高胖胖的男老师,地点也又搬回了新校区。这个时候我的成绩越发不行了。我的不开心也开始一天天开始增长。作业开始变得多而烦,我越来越难以完成数学作业,拖拖拉拉的毛病愈发显现出来,越完不成我越不想去碰它。有时候放学了,我担心父母的责怪,就溜到外婆家去吃饭,因为她对我一向非常慈祥和蔼,从来没有责怪过我,也不问我学习的情况。但是这只是暂时的躲避,能躲得过一时,但是能躲过一世吗?
而对于语文,老师喜欢在黑板上大段地抄写,而我抄写的速度又跟不上,于是越来越觉得吃力了。有一次期末考试是在室外的,我们就着小板凳完成了考试,我那时候快要被冻僵了,心情也沮丧到了极点,成绩自然也是一落千丈。那时候运气也超级差劲,刚买回来的词典也会被水完全打湿,有一次我陪父母到地里干活,我的脚被叉子刺穿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几个星期之后才好。之后不久手指甲也发炎了,涂了碘酒,不能写字。
1994冬天我父亲买了一台18吋的电视机,还是带遥控的,当我看到灰黄色的包装盒里装着的宝贝,别提有多高兴了。我们是山区,信号不好,父亲从姥姥家家拿过来一个八木天线,他用很高的一个木桩把它架了上去,架在我家边上的小坡上,他不停地在那里转动,我则在屋里边看着电视,边向他喊话:“再转转——转过了,再回一下——”。
电视只能收到一个浚县的电视台,浚县台总是在播放一些香港电影的碟片或者唱戏的片子,有时候能收到山东电视台,尽管这样,我们依然在电视机前看的乐此不疲。那年冬天山东电视台正在播放一个武侠片《白眉大侠》,可惜十点才开播,我父母就七点左右入睡,到了十点多再起床看电视,有时候我也迷迷糊糊起来跟着大人看电视。电视剧也是很有意思,但是总是主角A的情节正演得精彩,但是到关键时刻会切换到B角色上去,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开始抱怨这种安排。
尽管可以看电视了,但是在学业上,那一年对我来讲是很糟糕的一年,我的期末考试成绩非常差。一般来说,老师家的孩子成绩是还不错的,但是我的成绩让父亲非常难堪,过年的时候父亲带我去舅爷爷家走亲戚,看到亲戚们的孩子过年都拿到了奖状,父亲开始当着众人的面数落起我来,我忍不住哭了。
三年级终于结束了,父亲做出了决定,让我留级,到他的班级里面重新再读一次三年级,这对于我的人生来讲可以说是改头换面的机会。
我换了教室,也换了同学,又一次成了父亲的学生。父亲教的班级向来成绩很好,我留级之后,我发现父亲的班级和之前两个老师的班级是不同的,父亲讲课的速度不快,但是一定要让你搞懂。他布置的作业不多,通常是一页生词抄写,但是需要高质量完成。我还在秋假的时候和邻居的孩子德顺一起写作业,一个人写作业觉得无聊,两个人则会能快速把作业写好,我们很快在五天之内就把秋假作业写完了,而离开学还有十天时间,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作业完不成的情况出现。父亲上语文课的时候是我非常开心的时候,他总是旁征博引,把一节课讲得生动活泼,我开始变得喜欢上课了。
有一次教材上遇到一道数学难题,父亲要求学生去想怎么解决,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想了出来,那件事极大地增强了我的自信,于是我也开始动脑子去思考一些比较难的问题,渐渐地我的成绩就慢慢上来了,成了优等生。
父亲在班级推广硬笔书法,他给我买了一本庞中华的钢笔字帖,我的字体都有了相当的改善,再也不像“狗爬体”的了。同学们的字也都在进步,不再是歪歪扭扭的。慢慢的我又学习了一段毛笔书法,开始知道了颜、柳、赵、欧体字,甚至可以尝试着过年写写对联。除此之外,爸爸有一本简笔画的小册子,里面有人物、风景、状物等等,我发现了我可以画一些简单的简笔画,慢慢地我把一整本简笔画都画完了。
在三年级下半年的时候,我父亲被要求去县城培训几个月,一个新的实习老师来教我们,她是刚毕业的一个年轻姑娘,我第一次听到老师讲标准的普通话,她教学方法比老教师更加新潮一些,但是我也能够接受。天气热了,我剃了一个光头,由于目标明显,我成了经常被提问的对象。新老师的亲和力比较好,她比较注重搞好和学生的关系,她组织我们去南山爬山,去柏尖山旅游,还要求女同学陪她晚上一起住在学校里,成了女同学的闺蜜,等她离开的时候,班上的女同学还是恋恋不舍。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事情就是我父亲要搬离山区,落户到县城边上一个叫做槐树池的村子里,刚开始父亲是兴高采烈地办这件事,拿出当时全部积蓄——两万多块钱作为落户款,但是慢慢地他发现了问题:当时村民阻挠外地人在此落户,而村干部也不能对此进行协调解决,即使收了钱也难以把这件事办成。我爸妈到槐树池村在分给我家的地上播上了小麦,也被原来土地的主人破坏掉了,因为村干部根本没有做通他们的工作。落户没有成功,多年的积蓄也花出去了,长期以来这成为我们家人心上浮着的一片愁云。这笔钱从1996年花出去,直到2001年左右我上高中的村干部才慢慢将这笔款项全部退还我们。
但是我学习成绩这一边却比较顺利,随着识字量的增加,我开始喜欢读书,我经常到邻居广成家去,他们家四周是一片麦田,有时候则会种一些油菜花,那种被花海环绕的房子煞是好看。我经常去看他他刚出生的小儿子,跟他玩耍。他们家有一本彩色画的《聊斋》,我震惊于里面故事的奇魄想象,特别是里面有个叫《雷曹》的故事让我记忆犹新。那本书让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都要翻烂了。
我堂妹借我一本《故事大王》也常常让我流连忘返,我经常在晚上读这本书,发现那里面居然看到了那么多神奇的故事,有时候我会做出联想:能掀开床下的地板,从下面钓一条鱼上来。《故事大王》上另外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人在南美洲的教堂里面参观,那是一个下午,整个教堂里只有他一个游客,他看到一尊圣母像,左看右看,觉得那个圣母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他觉得异样,于是就爬到上面去观看,他凑近圣母像的眼睛,透过瞳孔他惊奇地发现里面有很多人像,有站着,有跪着的,姿态也千奇百怪。正当他看的入神的时候,他听到背后有人咳嗽,原来是一名面有怒容的神父。神父告诉他,既然秘密已经被发现了,就不能告诉其他人。于是他答应了,可是等他回到欧洲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朋友,一传十十传百,于是从欧洲来参观这个教堂的人就非常多了。
春天的时候我会跑到四叔家读另外一本故事,微风和煦地吹着,院子里落满了桐花,叶子在头上沙沙作响,我坐在小板凳上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本书,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父母有一次带我到县城里一家亲戚家去做客,他们住在一个小楼上,爬上仄仄的楼梯,就到了他们家,大人们的寒暄我都完全忘记了,只记得印象最深的是,我独自溜到他们家的书房,看到灰色沙发上有一顶帽子,我掀开帽子,下面是一把真枪!亲戚的儿子在公安局工作,90年代的时候枪是可以带到家里的。我拿起枪把玩了一下,很快对它失去兴趣,但是他家的书房有很多儿童读的书,于是我就认真看了起来,直到午饭做好了,我妈妈才努力把我从书房中拖了出来。
我经常向我的同学借阅一些书籍,班级上有一个小姑娘叫苗苗,她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胖胖的小姑娘。她姐姐在开封读大学,给她买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其中有物理学、动物学、植物学、天文学、化学等几本书,它们文字很浅显,但是让我了解了一个惊奇的世界。我知道了天上的九大行星、银河系,知道了天文望远镜和射电望远镜,明白了会有一种吃昆虫的植物,知道王莲的叶子上可以站一个人,澳洲有种大肚子树,里面储满了水,了解了红药水和紫药水的区别。我每次都借一本来看,时间久了,我便对自然科学,尤其是天文学和物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立志做一名科学家。
我另外比较喜欢的书是《阅读》,那是跟语文课本配套的读本,那里面有很多讲革命故事的文章,并且有《金色的脚印》这样讲动物小故事的文字。
当然有时候我的读书也会遭到父母的阻挠,有一次我在读一本关于中国古代十二个有名的美女的故事,我母亲看到了,说我不适合读这个,于是我只好去寻找别的书来读。有一次我在床底下找到了一箱图书,那是里面有很多中学的课本,我便开始贪婪地读了起来,我喜欢看《语文》、《植物学》、《物理》等几本书。开始模模糊糊知道了发电机和电动机、凸透镜和凹透镜、光的干涉、衍射、光电效应、分子筛。我还看到很多名人的故事,有爱因斯坦在雨中等朋友还在思考问题的,有写科幻小说的凡尔纳,有孤独的地星空下独自观察星星的哥白尼;有制造了一架望远镜,观察到月球环形山的伽利略,还有在乡下研究出三大力学定律的牛顿,以及没日没夜研究灯丝的爱迪生。有当然我有时候也偷偷看一些我父母看的杂志故事,比如《大千世界》、《民间故事》、《读者》,我妈妈用来夹鞋样的一本书里面的文章我也看完了。
我最喜欢的科学家是哥白尼,因为他开启了近代的自然科学时代。他在舅舅的资助下完成了高等教育,作为一名教士,他在业余时间的无数个夜晚里,用最简单的设备来观察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终于完成了《天体运行》这部划时代的著作。想想现在追名逐利的人们,有几个可以有他这样的情怀呢?
在班级上,我也开始交往到了好朋友,我和班上一个脸圆圆的孩子成了好朋友,他小名叫侯二,他家在山西,但是他从小就寄养在我们村里他的大姑家里,我看到过他家四个弟兄姐妹的照片,他们从大到小顺序是女-男-女-男这样相间排列,身高也从高到低,很像wifi信号标识。他排第二,所以叫侯二,我看他的眼睛颜色是棕色的,我猜想大概山西人人种和我们不同吧。我们经常在一起写作业、看电视、玩耍,一起烧刚摘的新鲜核桃来吃。
有一次我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出了一个意外,一个下午,天突然变得很黄,我们几个在拆一堵小墙玩,搭在墙上一块大石板突然落下,落在我的脚跟处,差点砸到我,而侯二则不幸了,他马上大哭起来,嘴里面叫着“大姑”,原来那块石板死死将他的一只手压住了。我急忙去去找大人,大家手忙脚乱将压在他手上的大石板挪开,将他送到了医院。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侯二来上学了,他的手上的伤基本上好了,但是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疤痕。可惜三年级读完他就转学回山西了。
我们每天步行上下学,放学时一般只有一丁点作业,所以完全不用拿书包,只要拿一本书,一个本子和一个文具盒就行了。但是有一次我在回家路上却差点被牛所伤,那是一天中午,我回家比较晚,独自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到了西岸桥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赶着一头牛自西向东走过来,走近了,我看到那头牛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它正在向我冲过来,我急忙掉头便跑,那头牛便在后面追着,那个赶牛的人也在后面喊着,跑出了四五十米左右,我开始大口喘气,马上要跑上一座土坡了,那头牛似乎听懂了放牛人呵斥,就慢慢停了下来了,这件事让我心有余悸。
在96年初夏的时候,气温慢慢升高了,我们村开始流行一种疾病——痄腮,我的同学开始一个个请病假,过了一周他们痊愈了,又开始来上课,很不幸的是,我也患上痄腮,并且比较严重,脖子下面开始肿起来了,发着高烧,茶饭不思,天气非常炎热,我裹着被子仍然觉得冷。刚开始在村里面看病,病情难以控制,于是我又跑到县城去看医生。在县城,那个医生吹着电风扇给我看病,又开了好多药。过了许久,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我的病情终于得到了控制,脖子消肿了,烧也退了。我从县城医院回来,在姥姥家院子里休息。那年夏天天气炎热,在那天很多人到山上一个很深的池子里去游泳,但是一个青年不慎被淹死了,我刚刚痊愈,躺在躺椅上,筋疲力尽,听着他们打捞尸体的经过。但是从那场大病痊愈之后,我的身体开始发育变快了,智力也快速增长。
那年夏天不停地下雨,河流里积满了水,我和几个男孩子常常到河边打水漂玩。累了我们就回到亮子家里看电视,当时正是亚特兰大夏季奥运会的时候,我感觉那场比赛真是一个盛况,有个叫做索普的澳大利亚选手不停地赢得冠军,中国跳水队也很厉害,有个帅帅的小伙子叫熊倪,他得了跳板冠军,伏明霞表现也不错。而比赛结束的时候我们几个就坐在他们的地板上玩起纸牌的游戏,有“排火车”、“五鬼三二一”等,我们玩得不亦乐乎。
学校里的生活一切照旧,在学校是没有电铃的,只有一根铁轨吊在二楼顶的屋檐上,用铁棒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作为铃声。这个敲“钟”的任务一般是由四年级的一个男生来完成,他手上有一个学校配置的电子钟表,每到一定的时间他就跑过去“打钟”,预备铃是“当当当-当当当…”三下,上课时“当当-当当…”两下,下课是“当-当-当”一下,而放学时候则是连续的“当当当当当…”连续起来,我在低年级很羡慕那些打钟的学长们,如果能到了四年级我们班能打钟就好了。
但是到了四年级,由于学校的班级过多,我们四年级单独搬到老的教学楼上课,打钟的换成了别的年级的了,所以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打过钟。但是那个电子钟坏掉了,辗转来到我的手上,我用螺丝刀把它拆开,看到里面精密的部件,里面是一个个塑料的齿轮,它的发动机还在,通电后还能转动,但是由于其他部分坏了,已经不能用来做钟表,我再也难以将他组装起来。
在老的教学楼里面除了我们,还有一楼的一个学前班。老的教学楼是完全用石头砌筑成的二层的小楼,不知道它有多少年月了,我的不愉快的二年级曾经在那个教室里上过课,但是两年过去,我现在以一名成绩优异的人来到这里,并且,我在班级里有了好多朋友。
教学楼上的栏杆很简易,只有两根钢管,中间缝隙很大,我们都长高了,有时候我们能顺着那个石头的柱子从一楼爬到二楼,有时候从二楼跳到一楼:手吊在二楼的楼板上(一楼顶),然后直接跳到下面地面上来——因为我们长大了,一层楼也就三米左右,减去人的身高加上手臂的长,下面几乎没有多高了。
在冬天的时候天气非常寒冷,我们则在教室里生了一个小的煤球火炉来取暖,大家围着桌子学习也感到异常温馨。在四年级上半年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意外得到了一张镇里的奖状,那是因为我考试取得全镇第三十名,这是我之前没有得到过的最好的成绩,那个寒假我过得相当舒服,因为总觉得没有给自己丢脸。
老教学楼非常的安静,我们每天早上在楼上和学校的院子里晨读,下午最后一节课也是背诵时间,我们搬着小板凳到走廊上、学校院子里去诵读背诵课文,而值日生则在教室里扫地。
我自己在课间以及业余时间读着自己喜欢的课外书,平时用钢笔写字,写硬笔书法,大家对钢笔的追求就是“写的细”,但是从我上大学之后,貌似就没有怎么用过钢笔了。
那年电视上演武侠剧《甘十九妹》,我们跟着大人一起看,而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还和同学讨论其中的剧情,乐此不疲。而意大利动画片《狮子王》也让我们天天追剧,有时候我家电视里还播放《鬼神童子》、《降魔勇士》等美国和日本的动画片,这是我们大开眼界的窗口,也是我们的精神食粮。
中午都是回去吃午餐,夏天天气炎热,中午我们从家里来的时候带杯水来上课,那水一般是蒲公英泡的水,据说可以用来解暑。而晚上放学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升起了炊烟,我们便迎着夕阳成群结队回去。
不得不说,父亲讲课时很有一套,他有时上课时让前后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四个人围着两张桌子在一起温习功课,成绩好的和差的在一起,相互督促,共同进步。后来我在国际学校才看到这种教学方式,看来那时候父亲已经和国际接轨了。
四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上有一个留级生,他叫晓杰,他比我大两岁,由此可以知道他已经留了两级了,晓杰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脸蛋红红的,长着一对狡黠小眼睛,歪主意一会一个。我和他立刻成为好伙伴,之所以和他谈的来,原因是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就是喜欢自然科学。我家里有些跟电学和光学有关的小东西,他的爸爸是货车司机,正好家里也有一些散乱的汽车零件。我们一拍即合,一起用凹透镜和凸透镜鼓捣出了开普勒望眼镜、伽利略望远镜。看到远处的风景变近了,我们十分高兴。我们还合作制作了一家简陋的电话机,当我握着话筒,讲出了一句话,他在那头的听筒听到了,我们简直兴奋到了极致。我经常拿着父亲的一本手工制作的书跟他在一起研究,当然我们经历了很多的失败,比如玻璃球显微镜由于没有酒精炉没有造出来,但是最重要的是探索事物的过程中我们找到了乐趣。
留级之后,晓杰的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只是他语文成绩不太好,由于他不喜欢读课外书,所以他的作文像七八岁的孩子写出来的,让我吃惊。他过剩的精力主要放在课外的玩耍上了,放学的时候我们一块走回家,我们通常一遍走路一遍相互打趣、讽刺,话题从个人到家庭,一直谈个没完,直到我快要到家门口了,我们才止住这种拌嘴。他家比我远,他于是再一个人静静地往他家里走。
有一次放寒假回来了,我问他:“过年玩的开心吗?”他伸出一只手来让我看了看,他的手心被细线缝上了,外面还封了一圈薄薄的皮,我忙问怎么回事。他说:“咳,别提了。我放炮崩的。”他接着陈述了一下过程:“我左手上握着一个炮,右手用一根香去点引线,点着后马上扔掉。放了一个,扔了;第二个,也扔了;第三个的时候,没扔掉,就被炸了。”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还显得非常轻松和骄傲,好像一个战斗负伤的英雄。
他的伤口慢慢愈合了,手掌心多了一道手纹。我们接着继续钻研自然科学的问题,我照着书上的样子制作了一条小木船,它的螺旋桨使用橡皮筋驱动的,它可以再水里向前进,并且还制作了一个用薄铁片做的小船模型。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1997年,刚开春的时候,有一次我和父母到地里面去劳动,那个时候还有料峭春寒,我们回来时听到有人讲邓小平去世的消息,之后就是在电视上观看邓小平的追悼会,以及骨灰撒入大海的情形。当年7月份的时候,大家都聚到玲玲家里去看香港回归直播的情形,大家都说,香港是当年邓小平谈判解决的,他最终没有看到香港回归,真是可惜。
在1997春天的时候,放学后我和往常一样,接着在俊良家看《狮子王》的动画片,父亲突然来叫我对我说:“学校要组织去河南的几个城市旅游,你和妈妈要随我去。”
“弟弟不去吗?”我问。
“他太小了,不让他去”。
于是我们就开始了几天的旅游活动,车子在山间走来走去,终于走出了所有的大山,来到大平原上,到了郑州。我们去了二七纪念塔、郑州动物园,后来还去了登封少林寺,在那里一个武术学校,看到两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在练习对打,一会儿一个小伙子鼻子出血了,他去边上水槽边洗了洗,回来接着打。边上有个教练问我父亲:“你要送你的孩子来这里练武吗?”父亲说:“这孩子好文不好武。”
在郑州我们还去亚细亚商场逛了一下,我看到一条价格几千元的领带,那是用小珍珠串成的,它让我感到吃惊。和我们同来的海军叔叔和一个导购小姐用普通话对话,说着说着两人发现口音相似,最后俩人都笑起来了,原来大家都是来自林州。
我们又去了洛阳,感觉洛阳的街道非常干净,我们看到了牡丹花、龙门石窟,我发现我特别讨厌逛街,这个特性让我一直保持到了现在,旅游那几天几乎一直在坐车,事实证明我从来不会晕车,后来回到学校上课了,我依然感觉像在车子里一样,椅子似乎在动。
时间在慢慢流逝,山村里的人在努力向着外面的世界走,在那一年我们班上有几个转学生离开了班级,他们都跟父母离开了大山,迁移到城里或者平原上的村镇里了。
说实话,四年级那一年我们过得非常开心,因为不但我成绩好了,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学习,内心有了自己的梦想。而若干年后我上了初中,我重新走上那栋小楼,找到了那个曾让我伤心也让我欢乐的教室,物是人非,我已经高出栏杆一大截,身体重心都高处栏杆顶部了:我确实长大了。
在1997年下半年的时候我们搬离了原来的石头小楼,重新回到了新学校开始上五年级,新教室是我上第一个三年级的教室,这时墙上已经挂上了爱因斯坦、爱迪生、周恩来和江泽民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名言。五年级的时候我的身体开始明显增长了,我也开始变声,但是不幸的是我开始近视了,黑板上有的字开始模模糊糊看不清,只有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才看的清楚。父亲说:“谁让你天天看书,也不休息一下,甚至到光线不好的地方看书”
五年级的时候我和小刚关系比较好,他家住在离学校最远的一个村子里,每天早上他要走十公里的路去上学,而这也造就了他强健的体魄,他在镇上举办的小学生运动会上一举夺冠。我在留级之前和他就是同班同学,他当时给我的印象是身体健壮、脾气暴躁,留级之后好像好多了,我们居然可以相处的非常融洽。
有一天他邀请我去他们家玩,我到了我以前从未去过的几个自然村,看到了班上其他几个同学,后来终于到了小刚家,那天他父母不在家里,到了中午,我们开始在灶台上忙个七荤八素,终于做成了一顿中餐,正要吃的时候发现居然没有放盐,我和他都不禁哑然失笑。
在五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学骑自行车,我把家里那台很高的自行车推了出来,先把一条腿先跨进车梁下面的孔里去蹬着学习,熟练后再坐到座位上学。我先是在打麦场骑了几圈,摔了无数次,后来有一次在学校里骑,终于有了感觉,之后就掌握这项技能了。学会骑自行车后,我们几个小伙伴的活动范围明显大了,可以到村子边上去兜风,甚至到别的村子去玩。有一次我们骑骑自行车路过一个山洞,那个山洞在半山腰上,听大人们说那个山洞里面曾经是土匪的藏身之所:在光绪年间,饥荒横行,有“光绪三年人吃人”之说,土匪就蹲守在洞里,看单独走过的路人就把他们掳到山洞里烹杀、吃掉。我们壮着胆子爬上那个山崖,然后走进那个山洞,可惜除了看到一大堆乱石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
五年级的时候会有一些体育课,但是都是一些队形训练、爬山之类的。我开始喜欢过集体生活,心里想如果我们能出去野炊、野营该是多好,夏天的时候天气也不冷,和好朋友搭伙在一起,在山间搭一件帐篷,听着夜鸟叫声入睡,早上看到草露沾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在五年级的时候我开始慢慢有了第二性征,并且我开始对班上一个女生隐隐有了一点好感,有一次我们到白干窑去勤工俭学,她走在坡边上,我把铁钎伸过去,顺势拉了她一把,她莞尔一笑,感觉很喜欢。我开始有点注意她,那时候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到了冬天则穿上红色的衣服,但是随着毕业的临近,我便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时间到了1998年,我们数学上开始有了很多几何的内容,我慢慢知道了圆周率是怎么回事,圆周和圆面积的计算推导也完全了解了。为了应付小升初的考试,我还拿着一本海淀出的数学题集来做,那本书上有很多有些难度的题目,特别是一些几何题目,但是我做的如痴如醉,我认为海淀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可以出这么好的题目。
1998年春末夏初的时候一次下雨让我印象深刻,我在课余时间看一本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小说《呼杨合兵》,看着看着,下起了大雨,并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跑到学校围墙边上往下望去,只见河水猛涨,黄色的河水里裹挟着泥沙,并且水面上还漂流者一个个蜂箱,那是养蜂人在上游的河滩边上放峰,结果被冲得七零八落。天空阴暗,雨接着下了好多天,天上似乎都被下“空”了。
雨终于停了,我们又开始了早上的早读,在院子里我在读韩愈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只听得爸爸和另外一个老师在聊天,爸爸问:
“什么颜色最让人盯着最舒服,是黄色吗?”
另一个老师说:“不,是绿色,所以你看课文上很多背景都是被设成绿色。”
这段对话和我正在读的唐诗正好吻合,这不是一个很美妙的巧合吗?
很快我们毕业时间要到了,父亲给我们开了一个班会,他说,你们就要升入初中,到镇上读书了,在学业的道路上,我也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以后学习还要多多努力。有的人已经在学习上有了兴趣,比方说上自然课的时候,大家就很活跃,以后上物理、化学、生物课,相信大家一定会更加喜欢。但是只有一项我比较担忧,那就是英语,在小学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在日常生活中也难以接触到,很多人在初中阶段学习英语也是只有三分钟热度,一旦落下了,后面很难补得上,并且英语入门受老师影响太大了,好的入门老师,将会使后面的学习更加容易,所以同学们要勉励自己……
我听着这段话,感到非常难过,因为留级之后的三年小学时光,给我留下的印象太好了,我一切都过的舒心,我喜欢这个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小山村,我喜欢故乡的山山水水,我喜欢读书,喜欢自然科学,有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科学家。而未来是那么遥远,我不知道初中能否过的顺利,到远离家乡到镇上中学里,会不会受到高年级同学欺负,会不会在英语成绩不好,初中的科目更多,我曾经看到同村的大姐姐因为完不成作业而哭泣,我能否在学习上“跟得上”呢?
到了夏天,有一天快要过周末的时候,父亲对我说:“低年级的同学们要考试了,老师们都要到各个学校去监考,但是学校里一个老师有事请假,校长跟我商量了,看你能不能顶替一下,去南小庄监考一年级的考试?”
“但是我只是学生啊!”
“没事,边上有个老师和你一起监考的。”
于是这就有了我第一次监考的经历:我们坐着汽车到南小庄去监考,南小庄在平原上,那是我又一次走出大山。监考地点在二楼的一个小教室,夏天天气很热,尤其我们从高海拔的山里到了低海拔的平原上,我感觉更热。我们推开门的时候,看到那些一年级的孩子已经整齐地坐在教室里面,他们用诧异的眼睛看着我这个“小老师”,我紧绷着脸,好让自己更有威严一些,发试卷、收试卷,整场考试进行的非常顺利,我也松了一口气。午餐的时候我们在一个食堂吃了一顿猪肉烩菜面条,午餐后我们经过一个食品加工厂到村委会院子里休息,我看到了食品厂倒出来的食品残渣,以前我也没有见过这种企业。我在一个条凳上打了个盹,然后再进行下午的监考。
下午的考试我就更加放松一点了,到了晚上我们回到口上村,在饭店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老师们则在一边喝着啤酒聊着天,我也对自己的监考生涯非常满意。
马上要小学毕业了,同学们开始拍毕业照合影,拍照那天阳光刺眼,大家在校园的柳树下拍了一张合影,之后又爬上学校后面小山顶的压力池去合影留念,虽然大家非常不舍得,但是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来纪念小学的结束。
不知不觉到了考试时间,考试那天也是阳光刺眼,我们班级的同学一早就乘车来到了原康镇,在一个饭店吃了一些油条作为早餐,然后就到了原康镇一中参加考试,操场空荡荡的,裸露在太阳的下面,操场的边上种了一排整齐的白杨树。我看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感到很新奇,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戴眼镜的同龄人。
考试的题目还是比较难的,特别是有的数学题有些小的套路,但是被我识破了,我完成了考试,在操场上看到一个老师在和他的学生对答案,那个老师是个半农民模样的中年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发际线比较靠后,我意识到他们说的一个题目解答方式是错的,于是我指出来,他抬头看了看我,感到很惊讶,因为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题目中蹊跷的地方,于是我意识到我这次考的不错。
一个上午的两场考试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坐在车上开始往家里赶,汽车爬上山区,疾驰在山间的道路上,边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开始飞快地向后走去,路边树木伸出的小枝叶在玻璃窗上轻轻掠过,我内心感到无比的畅快。
回到家中,母亲早已为我们准备好午餐,那是米饭,还有南瓜以及别的一些蔬菜,我端着碗爬到了房顶开始吃起来,房子边上泡桐和榆树的树荫正好落在了房顶,让我感到丝丝阴凉,我看着南山的山脊在蓝天上画了一条起伏的线条,内心感到十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