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零点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五个人:一梅、智宇、素洁、Ben,还有她。
一梅和智宇在聊工作,一梅是PM,智宇在游戏公司做市场。素洁和Ben也在聊工作,素洁是配饰设计师,Ben做园林设计。
她的右边是一梅和智宇,她的左边是素洁和Ben。她的手上还剩最后半杯红酒,她脑袋有点晕,并不想聊工作。
零点,她喝掉最后一点酒,对剩下的四个人说:“我需要去睡一下,走的时候叫我。”
床垫很硬,她睡不着。
前一天的晚上,她在另一场聚会,没有喝酒也没有头晕。那场聚会的目的,是给另一个女孩儿送行。她想起前一晚,女孩儿们往电磁炉上的锅里扔新鲜宰杀的鸡和牛肉,还有白贝、北极虾、 脆肉皖。她们都喜欢新鲜而清淡的食物,火锅的汤底也只是椰汁和水。吃饱之后,女孩儿们开始化妆、拍照、大笑,在一阵掀翻房顶的笑声之后,不知道谁又会说:“小点声,隔壁阿婆会骂的。”
隔壁阿婆没有出现。倒是她,突然想到一出恶作剧。
朋友家的狗在她脚下“哒哒哒”地跑着,难以抑制内心的欢愉。她脱下毛衣,趁小狗不注意,将毛衣整个儿罩在了小狗的身上。狗子大惊失色,费了点劲儿才从毛衣的包裹里挣脱出来,慌忙奔向它主人的怀里。据说,小狗在她离开之后仍然魂不守舍,不停地去尿尿。
她想起那只被她吓到的狗,想起昨晚,不禁笑出声来。
门外的谈话声传来,Ben说他要出差去苏州。
有许多人要告别,有许多人想要相见,却再也见不到。
她想起自己的表妹。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因为通常情况下,她不会想起那个已经三四年未见的小妹妹。
说是小妹妹,也并不小了。1994年出生的表妹,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今年该大学毕业了。
是啊,如果没有发生意外。
最后一次见她,也是冬天,三年或四年以前。准确地说,她只是听到的妹妹的声音,愤怒的、尖叫的、带有敌意的声音。她的小妹妹,甚至不让她进自己的房间。她生气又悲伤,跑去阳台抹眼泪。
意外过去快五年了,她的小妹妹仍然没有原谅她。于是她也不再做努力,只是假装自己忘了这件事。她的家人也如此,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去谈论,似乎这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是她知道,每当她回家,她和妹妹的空间距离有多么近。她们住同一栋楼,17楼和19楼。
在三年或四年后的羊城的冬夜,她趴在硬邦邦的床垫上,想起了妹妹,还有三年或四年前在阳台掉眼泪的冬夜。也许是酒精的刺激,她开始哭。
通常,在喝了点酒之后,她只会傻笑。而她已经半年没有喝酒了。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睡着了。
她听到一梅叫她:“起床,回家了。”她和一梅都会很自然地把她们共同生活的空间叫“家”。
她看了一下时间,0:15。只过去了15分钟吗?
她去洗手间洗了一下脸,确认没有泪痕,再补了一下妆,就算很快就要卸掉。
那天下午刚下过大雨,出门的时候她带着一把明黄色的雨伞。
凌晨,雨停,地面凹处积起小滩的雨水,路灯橘黄色的光映在水里,映在地上。
空气很干净。
她和一梅叫的出租车到了,和智宇、素洁和Ben拥抱告别,下一次见面也许会是春天。
上车的那一瞬间,她瞥见一梅的手机壳,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她们事先并没有讨论过购买手机壳这回事。
“这是何等的默契”,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