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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泪痕。我取出那把老式黄铜钥匙,拧开书柜最底层的抽屉。霉斑在纸页间织网,钢笔水渍褪作深褐色的疤——那是我十六岁时的日记本,封皮皴裂如祖父的手背。
钢笔躺在泛黄的格线纸上,笔帽裂了道细缝,像少年倔强抿着的唇。我试着旋开笔杆,干涸的墨囊竟渗出几滴蓝眼泪。那年抄在扉页的拜伦诗句正在褪色,而夹在二十三页的银杏叶,已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深夜,把自己蜷缩成掌心大小的枯舟。
录音机吞吃着蒙尘的磁带,转轴发出年迈的咳嗽。突然有清亮的笑声刺破杂音,是毕业晚会上漏录的半支歌。我们曾把自行车铃铛摇成星星,如今铁锈啃食着铃舌,可记忆里的叮当声永远比现实清脆三分。你看,那个没送出去的铁皮文具盒,锁扣里还卡着半片紫荆花瓣。
压箱底的毛线围巾开始抽丝,像解体的银河系。起球的地方藏着初雪的温度,那年我们故意绕远路回家,看街灯把影子拉成橡皮糖。最底层的铁盒锁着十七封未寄出的信,邮票上的长城蜿蜒成褶皱,而蓝墨水的潮水早已退至年轮深处发酵。
窗外的梧桐正在落叶,每片都载着某个黄昏的切片。我听见磁带在某个卡顿处反复倒带,而钢笔忽然在纸上洇开一朵迟开的蓝莲花。青春或许本就是件寄往虚空的包裹,收件人永远显示"查无此人",可那些填满遗憾的瞬间,终究在时光邮局盖上了"已送达"的邮戳。
雨停了,蒲公英的种子正乘着潮湿的风启程。我合上抽屉时,有粒陈年的星尘从锁孔跌落,在斜照的夕阳里跳了支圆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