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直都希望能有个儿子传宗接代,母亲怀上我时,他四处求神拜佛,希望神灵能够保佑他。
可当我出生时见是个女儿,他彻底地失望了。
渐渐地我明白了父亲不爱我的原因。
于是从读书的第一天起,我就下狠劲学,次次考第一。
当母亲把我的奖状往墙上贴时,我能看到平日里对我十分严厉的父亲也能流露出些许欣慰的表情。
小学六年级时,父亲的事业遭受了重大变故,家里顿时一贫如洗,并欠下不少外债。
那天,外婆、舅舅、大姨都来了,很多亲戚都劝我别读书了,家里供不起。
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倒是父亲先说话了:“她成绩好,是棵好苗子,不能耽误了她,她读到哪里我就供她到哪里。”
初一第一次期中考试,我一不小心就考了全年级第一名,这在我们那所乡镇中学还是头一次出现女生拿年级第一名的情况。
学校邀请父亲在家长会上发言。
那一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父亲第一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讲:“我女儿在家里很懂事,主动帮父母做家务;学习上我跟她妈帮不上什么忙,主要都靠她自己。我觉得我们家女儿并不比别人家的儿子差......"
我坐在台下,听着听着,眼泪不由地滑落了下来。
中考前几个月,我为了考出好成绩,常常在教室熄灯后,还要点上蜡烛复习功课,每每不知不觉便熬到了凌晨。
父亲是从同村别的学生那儿得知这个消息的。
那时候我们家的债务还未还清,父亲毅然找别人借钱求县城最好的医生开了好几大盒营养品。
他赶了几十里山路,天刚刚亮时便到了学校,叮嘱我按时吃,别太节省,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挂念,说完又要匆匆赶回家。
我抱着那一大堆补品,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掉,模模糊糊中我看着父亲的背影越变越小。
最后我以优异的成绩如愿考入了省城一所学校。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我时不时地爬起来看看,见通知书安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我才放心再次睡下。
我觉得那是自己的一个梦,生怕它一不小心就飞走了。
隔壁屋里的父母同样睡不着,面对高昂的学费,一筹莫展。
甚至有亲戚泼冷水:“现在这么辛苦地供她读书,毕业了又不包分配,还不是一样得出去打工。不如少读一点书,少花那些冤枉钱。”
父亲听了不为所动,豪不犹豫地对我说:“即使你念的书以后用不上,你认真地读了,日子也不会白过。”
父亲送我来省城学校报到。
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看到马路上有这么多的汽车,第一次看到图书馆有那样大......
我小心翼翼地紧紧跟在父亲身后,生怕走丢了。
父亲帮我办好所有入学手续后身上只剩下七百块钱了,他拿出六百元递给我,叮嘱我一个人在外生活别太节省了,该买的一定要买,伙食质量一定要保证。
父亲帮我把床铺好已是下午五点多了,没有多余的钱来住学校的宾馆,父亲只能连夜赶火车回老家。
我送父亲到校门口,看着他跨上公交车。
那一刻,我的泪终于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我竟然不争气地想跟着他一起回家。
回到宿舍后,室友们都在热烈讨论各地的风俗习惯,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垫着枕头写第一封家书。
我很担心父亲身上只有一百块钱,能不能买到票?如果买不到票他能住哪?他会不会没有钱吃饭......
16年里,我心里一直憋着气,卯着劲,不停不停地努力,都只是想证明给他看:我虽然是女儿,不是儿子,但一样可以令他感到骄傲与自豪。
只是,这一刻,我才开始理解与体会他想要一个儿子的想法并没有错,那也是他年轻时的一个梦呀!何况这种想法在闭塞的小乡村是如此普遍及正常,可我却偏偏跟他较了16年劲!没有儿子已是他人生的遗憾,我怎能再忍心跟他计较?更何况他一直都未曾亏待过我呀。
那一刻,我内心开始与他和解,并且意外地发现原来自己也是爱着父亲的。
毕业后,为了方便照料病重的母亲,我回到小县城上班。
不久后,母亲去世,我的工作也一直不顺利。
有次寒冬的周末,我回家,睡到半夜被噩梦惊醒,我禁不住小声哭起来,想着以前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母亲说一说,现在连母亲也离开了我。
我声音很小,生怕惊动了隔壁房间的父亲,但他还是听到了,马上敲门问我怎么了。
我倔强地说没事没事,父亲不再敲门,然后听到门口有搬东西的声音,不一会儿我便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打开门,我看到父亲蜷缩在门口的两张椅子间,他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毯子睡得正香。
我轻轻地关上门,拿过被子为父亲盖上,不料却惊醒了他,他喃喃地说:“我怕你再做噩梦害怕,就在门口给你壮壮胆。毕竟老了,谁晓得竟然就睡着了。”
为了有更好的发展,我毅然放弃了县城单位的一切来到省城,重新开始。
前期的一段日子过得相当艰难,但我都咬牙挺过来了,我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因为我是父亲的女儿。
每次在电话里我都向父亲报喜不报忧,父亲则常常鼓励我一切都会好起来地,实在外面不好过就回家吧。
我挂完电话,便想着远在老家的父亲,一个人守着大大的院子,会忍不住落泪。
有时候工作忙了,我忘记了打电话,父亲便会心慌。
有次,我忙着一个项目,差不多有半个月没给父亲打电话,有几回父亲打我电话刚好在开会,不方便接听。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情再给父亲打电话时才得知,他正在整理东西,准备第二天来省城看看我的情况。
慢慢地,我的工作渐渐稳定了下来,并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我依然很忙,一年难得回家几次,每次回家也都只是行色匆匆地在家住上几天。
我回家照例是父亲到车站接送,今年春节我坐上返回省城的长途汽车时,看到车窗外那个曾经如山一般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现在动作明显缓慢了许多,我猛然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
我多么多么希望“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他变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换他岁月长留。”
我与父亲用16年的时间去误解并和解,余生我只想好好爱他,好好照顾他,努力让他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
明天就是父亲节了,我感谢生命里一直有他陪伴,只想对他说:父亲,辛苦了!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