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好的时代(二)

上海的早晨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要想看清楚一件事物,往往要从外面。要想看到一个变化,也必须远离一段时间。

离开了中国四年。这四年里,我一直去上海出差,只是每每公司,酒店,父母家三点一线。今年夏天,出差顺便带孩子度暑假,在上海度过了三个星期,才惊觉上海以前我未曾发现的美。

那次住在人民广场附近的酒店,每天沿着西藏路走路上下班。西藏路车道宽阔,人行道也宽阔。西藏路路西为人民广场,沿路的树木稠密,只在树木上方看到博物馆的屋顶,上海音乐厅,城市规划馆。路东则有很多老建筑,如第一百货商店,新世界商场改造成现代商业建筑的,也有仍保留原有功能的基督教沐恩堂,上海工人文化宫。老建筑多为三四层的建筑。后面则有很多几十层的高楼,在老建筑的上方耸立。这边树木不密,但有几年树龄了,近碗口粗的树,不小的树冠,映衬着蓝天。

与西藏路交叉的几条马路狭窄悠长。柏油的路面漆黑,两旁低矮的房子像仍伫立在老时光。经过汉口路时,路尽头,是低矮屋檐之上的东方明珠。晴天,阴天,白天,黑夜,它都在,只是以不同的风情。

一路走去,早上朝阳从远远的外滩方向照过来,下午夕阳从人民广场博物馆上空洒下余晖。路上大多是去上下班的行人,衣着整洁,举止文明,多挂着一副踏实、努力奋斗的笃定的神情。

这种既历史又现代,既闲适又充足的感觉特别美好。这种感觉我曾在东京的大道上,巴黎的大道上,伦敦的大道上有过。那几天,我时有错觉,觉得我不是走在上海,而是走在东京,巴黎,伦敦。原来,去那些地方寻找的感觉,其实,就在上海。

带家人去豫园。以前去豫园,看着那些旅游书上介绍的这个楼那个阁,只冷冷扫一眼,到此一游。这次一下出租车,看着挂着老庙黄金牌子的飞檐,觉得中国建筑怎么这么好看。怪不得外国人到了中国,看到这些楼之后,大叫beautiful。确实,相比西方方方正正的大理石建筑,中国的建筑充满了韵律和灵动——这就是叫做东方之美的东西。中国和日本,是这东方建筑之美的典型代表。从造型到色彩,都体现了东方的美学和哲学,精致,优雅,内敛,和谐。

以前嗤之为游客地的南京东路,我兴致勃勃地逛了好几次。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我都被惊艳到了。南京路太漂亮了。百年来各种风格的建筑自然地接踵毗邻,高低错落,店铺招牌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横横竖竖色彩斑澜,简直是一幅活的清明上河图,一展生动的商业生活画面。难怪此处是1949年前东亚最繁华的街道。我觉得就是今天,在世界也能称第一。南京路没变,变的是我。以前我没有识美的眼睛,今天,因为离开了,才看到了美。

看着南京路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庆幸南京路没有凋落。

这次还发现,以前那些在生死边缘的上海小吃,老牌子以新的面目复活。以前在洋快餐的冲击下,中国的传统小吃因不洁的餐饮环境,糟糕的服务质量而遭冷落。现在这些传统小吃店一律重新装修,不失传统时加入了现代的元素,干净,整洁。还有兴起的很多私人小吃店更装修得十分有特色。伟大的创新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更让这些店的服务流程和国际接轨——不用现金即可交易。人们可以花八元钱,在干净的就餐环境中吃碗小馄饨,十几二十几元钱,吃到传统的面条,盖浇饭。

那段时间里,我四处去吃那些百年老牌子,传统小吃,每次都吃得百感交集,就差涕泪纵横了。我心里不断浮出一个词——文艺复兴,文化复兴。

“复兴”这个词在英文里是Renaissance,是一个法语词,本意为“重生”。我记得四五年前,中国的传统产业面临着全面危机,唯有两条出路,一是倒闭,二是被外资收购。当时,每次听到一个百年品牌又被外资廉价收购时,心中总有些悲凉,仿佛我们的文化被一点点地吞噬,在走向消亡。

那时,有一次在韩国旅行,和当地的一位朋友吃饭,问及本土产业和外国产业时,那位朋友自豪地说外国产业在韩国都活不了,打不过当地品牌。我当时沉默不语,思考为何中国的情况完全相反。

所以今天,看见我们越来越多的传统品牌,和本土产业占领市场时,我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想起以前的另一个讨论。美国为什么如此强大,因为他们有那么强大的跨国企业。那些是它的竞争力。哪一天当中国也有了像通用,微软这样的企业,中国也就和美国一样强大了。那时大家讨论说中国哪些企业可能成为那样的跨国企业,数不出来几个。但今天,我们已经能看到中国有许多企业已经走向了成为国际一流企业的道路,并且有越来越多的企业在往这个方向发展。

今天早上关于华为的消息,及早前发生在中兴上的事件就证明了中国企业的崛起。一心要维护美国第一地位的特朗普清楚地看到了中国的明天,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扰。但是,野心家特朗普也应该明白,今天是个多极化的世界,一个企业的发展不可能因为一个国家的阻扰而止步,哪怕那个国家是美国。它的阻扰会带来片刻的损伤,但短暂的休整之后必会以更强的步伐前进。

有一天坐红眼航班,到酒店时正是日出。我拍下了窗外的景色发到了脸书,有人评论:“啊,像纽约。”纽约,代表的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种地位。

我们生长在一个多么美好的时代,目睹中国变得如此美好,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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