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小姐听过一个故事:
曾经有个八音盒,盒里住着一个穿着高跟鞋、衣着华丽的高贵的女王。
女王抬眸遥望着,脸上带着希冀和憧憬,也有点略略的胆怯,但步伐还是迈了出去。参加的舞会很重要,于是每一步都走的如此用力,力求完美。
素小姐刚入社会的时候,还没有学会大大方方地和人相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青涩害羞让人一看就晓得了,这是个刚入社会不久的新人。素小姐向来乖巧懂事,笑脸迎人,任劳任怨,很讨人欢喜。当然,无私奉献式的付出,任谁都会很高兴。所以,不管是有理由还是没理由,还是有人时不时提点下素小姐的,这便是素小姐最最感恩戴德的事情了。对于一波又一波的帮忙复印资料、加班整理材料、代人买些水果零嘴、定个外卖等等这些小事情,也就没有多少抗拒的心了。
偶尔碰到训斥声,素小姐满脸的抱歉,一定全是自己的错,他们一定是对的,是自己没有做到。于是,素小姐渐渐找准了自己的步调,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做便做了,和自己意见相悖的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能认便认了,忙帮得多了,大家就都开心了,大家心情都好了,素小姐也就开心了,认为,是自己给他们带来了快乐,是他们肯定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吃着饭的素小姐,依然是这么认为的。
舞会每晚准点开场,晦暗的灯光,泛着红酒光泽的高脚杯,沉沦懒散的音乐,衣冠楚楚的人们在舞池里摇曳着,或散落在各处,三三两两,时不时地附耳交谈,眼神随意向外看去,掠过舞池中的精致容颜,露出一丝惊叹,掩饰般转过头,和身边的人碰杯,发出阵阵低沉的笑声。
于是渐渐的,素小姐工作越来越熟练,活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当面夸赞素小姐,工作能力出众,相貌端正,会的东西多,性子安静,喜欢帮助人。理所当然的,素小姐面前又不间隔地多上几摞任务,“素儿,上次你帮刘姐儿整的材料,也帮帮我呗,我年纪大了学不来,就这么定了,回头请你吃饭,先谢谢你了啊!”素小姐依然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唯一能做的,只是把桌角的文件默默拿到手中,然后,把刚关上的电脑开机。
高跟鞋跟着圆舞曲转圈,前进后退,滑步倾斜,自然转……越来越熟练的舞步,今晚舞会的女主角,巧笑嫣兮,眼波流转,高贵典雅,风姿绰约。美丽的妆容,精致的衣裙,晶莹的珠宝,细腻的肌肤,“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朱唇启皓齿,素手绾青丝。
闲暇的时候,来找素小姐帮忙的人会跟她唠唠嗑,据说,结了婚的人总喜欢撮合没结婚的人赶紧去扯证。“我说素丫头啊,趁年轻,赶紧找个人嫁了,工作这么努力有什么用?结了婚,把孩子生了,这人就稳定了,还有什么比稳定下来更重要呢!”素小姐黯然,总觉得如果认同了,就像是要丢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可见到那飞溅的吐沫星子,旁人的应和,到嘴边的话语缩了回来。“改天请你吃饭,刘婶儿给你介绍我家侄儿,差不多的年岁,肯定有话聊!”默不作声被当做了默许,周围的人互相笑闹着散去了,独留素小姐一人在座位上,不断的说服自己,“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力图麻痹自己,忽视掉内心排山倒海的恐惧。
舞池中央,最终只剩了女王,衣裙还在不停地旋转跳跃。周围的人们时不时地瞥一眼,然后笑声、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声音越来越大,却依然听不清,女王独自在舞池中,像是被孤立了一样,女王慌了神,脚下乱了节奏。
不久之后,老板专程找了素小姐一趟,表扬素小姐勤恳务实,兢兢业业,业务水平优秀,实习转正,末了,跟素小姐说,“好好干,主管的位置可是空着的!”很符合常理的,这些话变得众人皆知了。素小姐发现,虽然碰了面依然笑着打招呼,但攀谈的人少了,找她帮忙的人少了,桌角的文件没有了,哦,还有个没变,依然是一个人去餐厅,一个人吃饭。约定的饭局再无下文,心里的失落把丝丝窃喜压趴了,唉,也没有人需要帮忙了呢,一定是哪里做得不对,惹他们生气了。
女王踩错了节拍,想着,他们一定是不喜欢自己的舞,在说什么?一定是在说这么难看的舞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有脸面在上面跳的!
素小姐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下班也越来越早了,每日做完活了之后便坐在座位上看手机,跟旁边的人攀谈。过了段时间,吃饭有人陪了,知道了七点半肥皂剧哪一个台广告时间最少,哪个超市哪天大减价,谁谁谁因为嫁了富二代眼睛开到了脑袋顶上……素小姐去见了那个同龄的侄儿,俗套的鲜花巧克力,两个人开始谈恋爱了。侄儿的婶婶每天笑的跟弥勒佛似的,素小姐开心了,唠嗑的时候也能时不时的说两句了,她想,一定是融入了这个集体了吧。
女王挣扎纠结了些许时间,最后,慢慢停了舞步,拿了一杯红酒,微笑着,缓缓走进人群,成了那窃窃私语的一员。八音盒内,就此没了主人。
主管的位置依旧是空着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素小姐想着,反正稳定才最重要不是么?接着,婶子摇晃着走到跟前,“素丫头啊,今儿早点走,去选选新房里用的东西哩!我可知道哪儿的东西便宜又好用!”素小姐望着那双笑眯了的眼,也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