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塬上的人畜和庄稼都是靠天吃饭,没有雨水,人畜饮水就很困难。
村里有三口老井,最新的一口在村里外来户聚集地,最老的一口在沟边,还有一口井在焦家人聚集的中心地带。
每逢天旱,十里八村的人挑起扁担来村里打水便熙熙攘攘。
现在,靠人力在井里打水已经不多见了。因为在塬上,井里水眼往往很深,三十几丈也是常见的事情,村里外姓人的井最浅,也是最先没有水的一个井,其他两个相差不大,或许是在同一个水位上的原因吧。
每年三伏天,村里就只剩下焦家一口井勉强维持周边人畜的饮水,洗衣洗澡就顾不上了。
井里打水,绳索太长,使用双下索的方式。自然也就不同于浅水井单下索来的快。满桶水上,空水桶下,轮番打水,摇起轳辘来到也比较轻松。
老井打水一般需要三个人配合完成,一个人拉绳索,一个人摇轳辘,一个人要兼顾帮助。十分钟出一桶水,快慢如此,费事费力。
老井太深,安全就成了第一重大问题,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是绝对不会允许接近井口边的。至多也是远远地,用打水洒落在地上水和泥玩耍而已。谁能在打水时帮忙摇几圈轳辘或拉几把绳子,也会吹嘘几天,走路都会特意挺直了腰板,和获得胜利的将军感觉一样。
井里打水是男人们的专利,谁家女人能有幸参与,那也是村里十天半月的新闻大事,自然会获得全村人投来赞赏的目光。
打水有技巧和智慧,井绳盘起来一个人是无法挪动的。绳索是比男人们大拇指还要粗的麻绳,两头各有一串铁链,没有钩子类的拴桶装置,铁链俗称:闷环。一串铁链如何拴住铁桶?技巧是必须使用狭长的一环通过圆形的一环,完成铁链的自锁,道理如同古老益智的九连环。有些男人,打了十几年的井水,也没有掌握怎么个穿法。或许当时明白了,过几天又忘了而已,让人笑话为闷怂,也就是不会套闷环的人。
因为井绳既粗又长,分量沉重,第一次空桶下去和最后一桶水上来就有了专门的说法,放绳和收绳。
放绳必须要平稳,绳子从绳盘蜿蜒而出,越放越重,如果控制不住,就会搞出多年不遇的井绳掉进井里的笑话,没有同样长的绳子打捞,全村人的生活用水就没有一点希望了。
收绳的时候,全靠拉绳人十几分钟不能松手的力气,把一盘绳子带一满桶水拉出井口,同步还要把井绳一圈一圈盘起来,方便挪移,不流几身汗是无法完成的。
井里打水,拉绳的人也叫拔绳,关键技术还有踏绳、听绳,负责绳子升降的快慢和水桶的位置判断,并不断指挥摇轳辘的人停止、加快和放慢。空水桶下井去和满水桶出井来,在井深的一半会碰面,怎么防止两个桶合理规避不碰不撞,就只能取决于经验了。
一个拔绳高手就是能做到打水不湿麻绳,桶桶水满不带泥。拔绳的把式五十岁以下的人也就很少见。井上的轳辘自然有别于其它轳辘,摇柄比较长,便于帮力;绕绳子的轳辘身子有直径大小不等的两三级设置,如同汽车变换档位一样,解决了井里的桶和绳在不同深度的重量量力分担,想来也极符合物理上的杠杆原理。
井口边青石条上几寸深的绳痕,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时坐时蹲的拔绳人,伴随着嘎嘎吱吱的轳辘声,是丰塬人永远不会磨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