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赶出了房间,被酷热的天气赶出了房间,这很好,暂时从被电视,冰箱等各种散热的电器包围的环境中脱离出来,到楼下去纳凉。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纳凉的场景,那场景和现在当然是很不相同的,并且,我那时是多么的热爱生活啊,不管春夏秋冬。
乡下的平房一排排,一排称为一趟街(gai ),我家的房子位于一趟街的头位,左侧与路相邻,右侧自然是可爱的邻居,每逢夏天的夜晚,一趟街的人们便都聚集到我家大门前的空地上纳凉。我也曾想过为什么大家自然而然的选择聚在我家门前,那肯定不是因为我父亲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父亲是个非常普通的人,像大多数农民一样老实木讷,喜欢在农闲时喝点小酒,打个麻将,也惯于在日头底下干活,在月光下乘凉。若硬说些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我父母几十年和邻里的和睦相处吧。我父母从未和人红过脸,这也可能是大家喜欢凑在我家门前的原因吧,除此之外,因为与路相邻,人来人往的,闲聊间还能和路过的熟人打个招呼,别有一番滋味。本就是为了躲避酷暑的纳凉行为,若端庄的坐在某处专心致志的聊家常反而显得无趣了,最好的放松方式就是接受让人欢喜的时常的打扰,什么都不是特意的安排,就像每晚的月亮,有时圆,有时缺,有时阴天完全看不到。
坐在被阳光暴晒尚有余温的半扇磨盘上,家长里短开始了。夜已经很深了,小孩子的生活还没结束,照样野跑,穿梭在聊天的大人中间放肆的欢叫。我最喜欢的是有萤火虫的夜晚,那竟成了我人生中不多见的风景,因为,童年过后,我再没有见到过萤火虫,有萤火虫的时光就更显弥足珍贵了。我不记得萤火虫具体长什么样子,那点点光亮不足以让我在黑暗中看清它的身体,翅膀和细足,但那点点光亮现在想起来就如同从我心底里飞出来的一个个梦,飞舞,带着微光,即使弱小,也能照亮前行的方向。我们小孩子追赶着去抓萤火虫,然后把萤火虫装进葱叶里,葱叶就会有一处透出豆绿的光,特别好看,不热闹,略有些清冷的感觉,孩子们的小脑袋聚到一处,低头看那葱叶里的豆绿的光,像逮到无价的翡翠,被震惊在那里不动了。如果说夏天还有什么是值得我留恋的,便是那飞舞的萤火虫了。
纳凉能一直持续到将近晚上10点,小孩子玩累了,有的依偎在父母的怀里睡了,睡得迷迷糊糊,犹能听见许多个男中音和许多个女中音互相交错在一起细碎的声响,一半灌入耳朵,一半飘散在空中不见了。我有时也会在妈妈的怀里睡着,等到被叫醒回屋睡觉时,周围的人大半已走散,有的刚刚起身,收拾好身旁的旱烟袋,拍拍屁股告别准备回家。
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我有些不舍,还没玩够呢,如果知道会有见不到萤火虫的时候,我那时断然不会沉沉睡去,但是事情大多如此,当你说如果的时候,多半是你悔不当初的时候。但是假使如果变成现实,没准你的选择还会和当年一样,因为,你就是那样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