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的天空堆起一团团棉花般的白云。阳光普照,波光粼粼的湖面像铺满了金子。青旗营地上的风大了起来,吹得湖边的芦苇东倒西歪。
“把酱油壶递给我。”徐婧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肉丝,一边将手伸向苏岩。每当两人野餐的时候,她就成了发号施令的一方,谁让她是掌勺的?
苏岩正惬意地躺着,用新买的复古小音箱听着歌,随手拎起酱油壶递给了她。可就在徐婧快要接过时,他手一滑,酱油壶掉落在野餐布上,泼洒出一大片酱油。
徐婧望着那片污渍一怔,随即大叫起来:“看看你干了什么!”
那是一块徐婧几天前在一个跳蚤市场买的野餐布。它呈正方形,浅咖啡色,纯羊毛编织而成,两米见方,印第安风格,正中央是一个大大的菱形图案,四周绣着羚羊和老鹰等动物图案,四个角上还留着长长的流苏。
“别大呼小叫的,失手了嘛。”苏岩眯缝着眼睛说,仍旧沉浸在音乐里。
徐婧整张脸已经涨红了,她关了火,怒目圆睁道:“你说得倒轻巧,你知道这块布多少钱吗?”
“多少钱?”
“原价至少五位数!老板看跟我有缘,只收了我四百!”
苏岩扯了张纸巾,一边擦拭着酱油污迹,一边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一块布嘛,还五位数。”
“你懂什么?!那老板一看就不简单。他摊上的东西全是货真价实的古董。什么民国时期的坤包、清代首饰盒、澳洲土著飞镖......这块野餐布可不是什么现代仿制品,它是真正从美洲印第安部落收来的,好几百年历史呢!据说是部落酋长的家当,还被巫师念咒语加持过!”徐婧振振有词地说道。
“哈哈哈哈......”苏岩大笑起来:“你可真够天真的!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这种小摊贩哪个不是油嘴滑舌,编起故事吹起大牛来,那是天女散花天花乱坠。跳蚤市场能买到真古董?哈哈,我跟你说,四百都贵了,网上二十一件随便挑。你还以为捡了便宜?还跟你有缘?这都是老套路了知道吗?”
“放屁!你以为你很懂很聪明吗?别自作聪明了!跳蚤市场虽然水货多,但不排除有真品,这全靠个人的鉴别力,这方面你是外行,跟我充什么大头!”徐婧一副不可置疑的模样。
苏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行行行,你懂!大不了这布拿回去洗洗,下次注意点还不行吗?”
“就怕洗不掉!”
“多洗几次。”
“还下次注意?你都说了多少次下次注意?每次都是这么毛手毛脚,完了还不是我给你收拾?”徐婧看样子还不想罢休。
苏岩终于憋不住了,将跟前的空盘子一翻,大嚷道:“你有完没完!不弄了!回去吧!”
“回就回!”徐婧不甘示弱。
“以后再也不来野餐了!”苏岩添油加醋。
“不来更好,最好分手算了!”徐婧煽风点火。
苏岩一愣:“你说什么?!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怎么了?!”
苏岩气得一时语塞,徐婧也激动得肩膀不停颤动。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忽然发觉身下有些不对劲。他们都感觉到身下开始不停晃动,而且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像沸水越来越翻腾。
“什么情况?”徐婧最先开腔。
“地震了?”苏岩接着说。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那野餐布竟已腾空而起!
“喂!喂!”苏岩惊慌失措,只知道发出简单的感叹。
徐婧则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刺耳的一阵尖叫。
野餐布徐徐向上升起,就像孔明灯那样不紧不慢地向高空飞去。
徐婧大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能说出话来:“我们这是飞起来了吗?我们这是飞起来了吗?”
“不然呢?”
“我是说......这不是在做梦?!”
“你可以用那口锅敲一下自己的脑袋,看看疼不疼!”苏岩指着徐婧手边的那口炒锅没好气地说着,同时用双手抓紧布边,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我的天!”徐婧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惧。
野餐布仍在不停飞升。眼看着,他俩已经离开地面有十多层楼高!
“你抓紧布边,别乱动!”苏岩冲手足无措的徐婧嚷道。
“我没乱动!是它晃来晃去让我坐不住!”徐婧此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她紧抓着野餐布两个角上的流苏,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说吧,你这买的是什么鬼?”苏岩强作镇定问。
“这个......我哪知道?”徐婧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清。
“你不是很懂吗?”苏岩讥讽道。
“别问了!”徐婧拼命挤出几个字后,继续想说什么却已经有心无力。她的嗓子像塞了一团棉花,除了不停掉眼泪,已经不再能说出像样的句子。
野餐布仍在继续向上飞升,速度不快,却一刻也不停歇。苏岩鼓足勇气向下望了一眼,发现地面的房屋看起来已经只有狗舍那么大,他们的帐篷此时就像一把小雨伞,而营地上的游人似乎都成了小人族。
“天哪,我们就这么一直往上飞吗?”苏岩喃喃道。
徐婧哆嗦着摸起一瓶橙汁喝了两口,心情稍稍平复一些,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像是在默念什么祷告语之类的玩意。她的身体仍在不停颤抖,像一只刚从冰窟里救出来的猴子。苏岩这才想起来,她有严重的恐高症。上次两人去坐摩天轮,他劝说了老半天徐婧才答应奉陪,结果坐到高空她就发了疯地尖叫。
看样子,此刻对女朋友说什么都是白搭。苏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朝下使出吃奶的力气叫道:“救命!”
地面上有人听到呼叫声,纷纷仰头观看,随即发出一片惊叹声。有好几个人掏出了手机,对着高空中的他俩拍摄起来。
“妈的!做点什么救救我们!这帮欠揍的,看猴戏吗?”苏岩忍不住骂道。
徐婧不敢往下看,嘴里仍在碎碎念,眼泪活像绝了堤的洪水不停流出来。
这个时候,野餐布上升的速度似乎慢了一些,与此同时开始向某个方向漂移。苏岩向前方看去,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野餐布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压电线桩!好几条高压电线交叉分布,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我的天,停下!”苏岩叫道。
野餐布哪里听他的,依旧自顾自地朝高压线飞去。
苏岩意识到这野餐布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退而求其次:“调头!绕开它!快调头!”
然而野餐布仍然毫不理会,飞蛾扑火般继续往前飞。
“绕开它!听到吗?混账玩意儿!”苏岩气急败坏又心急如焚。
但毫不意外地,野餐布还是一意孤行,眼看马上就要和高压电线来个亲密接触。
“妈的!低头!快低头!”苏岩腾出一只手按下徐婧的脑袋。不一会儿,两人都伏低了身子贴在野餐布上。
野餐布继续前行,竟然不偏不倚在上下两根高压线之间穿行起来。眼看着他们就要涉险过关,野餐布的一角却擦到了其中一根电线。清脆的“吱”的一声响起,随即电焊火花般的光亮闪了一下——野餐布上的一包纸巾燃烧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一旦火势蔓延开来,整块野餐布都烧成灰烬的时候,也将是他们变成自由落体之时!
苏岩顾不得抓住野餐布边,腾出双手将那包燃烧的纸巾推了出去。燃烧的纸巾向下掉落而去,就像焰火燃烧的灰烬般坠落,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光迹。
万幸的是,此刻他们已经穿过了高压电线。两个人都毫发无伤,希望还在。
徐婧仍在颤抖。苏岩很担心这样下去她会晕过去或者精神失常,于是抓起一瓶酸奶,拧开了递给她。印象中,每当她恐高的时候,一瓶酸奶会是不错的解药。
徐婧用哆嗦的手接过酸奶喝了,渐渐地情况有所好转。她的颤抖不再那么剧烈,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她干咳了两声,像是打通了嗓子眼,终于再次说出话来:“我害怕。”
“害怕有什么用?你不是会祷告吗?继续祷告吧,兴许还有点儿用。看吧,你400块捡的大便宜,现在搞不好能要我们的命!”苏岩继续他的责备模式,与其说是为了怪罪对方,不如说是用这种方式驱散心中的恐惧。
“都什么时候了!还喋喋不休!”徐婧扯起嗓子大骂。
两人正要将争吵升级,徐婧忽然瞪大双眼看向前方。苏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野餐布正前方伫立着一座高耸的摩天大楼——野餐布飞行的速度陡然加快,他们正向大楼径直飞去,很快就要撞上那钢筋水泥的巨兽!
徐婧尖叫着用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往前看。不一会儿,她又叽里呱啦地念起了祷告语,声音愈发含混不清。
苏岩紧张地念叨着:“绕开它!绕开它!”他也明白这并不管用,但此时除了本能地这样祈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野餐布仍旧不断向前,就像有什么程序早已设定好了它的路线。
情急之下苏岩看到野餐布上有一把折叠伞。他一把抓起伞打开来,然后伸向正前方,希望以此增加前行的阻力。但这样的尝试犹如螳臂挡车,野餐布执拗地继续往前飞行,100米,50米,20米......他们距离摩天大楼越来越近。
苏岩开始想象相撞时的情景。最有可能的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他们失去平衡,从野餐布上掉落下去,一种是他们会被这钢筋水泥的巨兽撞得头破血流。无论哪一种,都是灭顶之灾。
就像那些大难临头行将死亡的人那样,苏岩的脑海里飞速播放起“幻灯片”来。只不过,这幻灯片不是回顾他的一生,而是他和徐婧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的全过程。也就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徐婧的音容笑貌、两人相处的酸甜苦辣就浓缩呈现出来。苏岩感觉到五味杂陈,眼眶瞬间湿润了。
“我们要说再见了。”苏岩绝望地说。
“不会的。”徐婧仍然闭着眼睛。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苏岩问。
“不,不会的。我......我找大师算过,我们......不会分开的。”徐婧的声音微弱至极。
“是吗?”苏岩微微一笑,也闭上了眼睛。
野餐布继续飞行,十米,五米——在即将撞上摩天大楼的一刻,它竟然奇迹般地升腾起来!
重新睁开眼睛,他们发现自己漂浮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空。他们没撞上大楼,他们还活着!
两人欢呼雀跃,正要扑向对方拥抱庆贺,却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野餐布开始徐徐下降,他们正在不断靠近天台,二十米,十九米,十八米......
“我们跳到上面去吧,那样我们就脱险了。”苏岩说。
徐婧鼓足勇气向下瞄了一眼,顿时吓得收回目光:“我不敢。”
“没事的,等近一点的时候再跳。看,它在不断下降。”苏岩鼓励道。
天台上种植着许多花草,晾晒着许多床单衣物,但也有空余的地方。一个大妈正在晾晒衣服,不经意看到空中的野餐布和一对失魂落魄的男女,顿时惊得手中的衣架掉落在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野餐布还在继续下降,此时距离天台地面只有七八米了。
“跳吧,再不跳可能没机会了!”苏岩催促道。
“不行,太高了!”
“不高,你抓着我的手臂,没问题!”
徐婧勉强伸出手去抓住苏岩的胳膊,可是很快又将手缩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磨叽!”苏岩忍不住咆哮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吼我!”徐婧反击道。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档口,那野餐布竟然停止了下降,转而重新上升起来。十米,十五米,二十米,它远离了天台!
苏岩一拍大腿,瞪了徐婧一眼,随即瘫软在野餐布上。
两个人在高空中惊魂不定,殊不知地面上早已炸开了锅。营地上此时已经聚集了百来号人,纷纷仰头注视着他们,拍照的拍照,议论的议论,活像一场盛大有趣的派对。
一个女网红甚至开起了直播。她一边举着自拍杆,一边对镜头说:“瞧一瞧啦看一看,老鼠在猫身边蹿,野餐布到天上转!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这叫空中野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浪不浪漫?猜猜这俩货是怎么办到的?喷气式野餐布,扣1,电动直升式野餐布,扣2,龙卷风刮上去的,扣3,被外星人劫持了,扣4,来来来,把你们的答案打在公屏上......”
女网红越说越起劲,身边的一家三口也没闲着。叼着棒棒糖的小男孩拽着妈妈的衣角说:“妈妈,我也想要能飞上天的野餐布!”
“那个,应该没有得卖的。”妈妈支吾着答道。
爸爸仰脖望着高空淡定地说:“别,这玩意儿上得去下不来。”
地上的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天上的两个苦命人却还在为生死挣扎。苏岩斜倚在野餐布上,百般无奈又满脸怨怒地盯着徐婧。徐婧低着头,面露歉疚的神色,眼泪又一次冒了出来。
苏岩意识到无论如何还是得再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脑筋飞速转动,忽然惊讶地发现,他们升到高空好一阵子了,竟然都没想到打个电话!这是何等的低级失误!他开始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手机留在了地面上。他又在野餐布上一阵忙乱地翻找,天不绝人——徐婧的手机还在!
苏岩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打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因为,那将意味着一番吃力不讨好的解释。即使最后让他们理解了这离奇的状况,等到他们赶到现场时,说不定这野餐布已经送他们到天庭去见玉帝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完全出自本能——他想联系上这块天煞的野餐布的卖家,让他亲口解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问他有没有解锁的办法。
这么想着,苏岩将手机递给徐婧道:“快,打给卖这布的老板,问他怎么办?”
徐婧惶惑地接过手机,喃喃着说:“我......哪有他电话?”
苏岩眉头一皱,接着说:“打给橙子,让她去找那老板,快,我们没多少时间!”
橙子是徐婧的闺蜜,最好的朋友,此时无疑是办这事的最佳人选。苏岩本身没什么朋友,而且他觉得这事说出去太丢人。他就是这样,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徐婧开始拨打电话,可是信号不好,老是无法接通。好不容易打通一次,她刚要开口就又断了。
“打不通。”徐婧无助地说。
“一直打,不要停,打通为止!”苏岩不假思索地回应。
徐婧只得照办。她尝试了不知多少次,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电话通了!
“喂!救救我们!”徐婧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飙出来。
“怎么了?你在哪?”电话那边的橙子不明就里。
“我们在......天上。”
“什么?”
“我们的野餐布......飞起来了!”
“你说什么?”
“我和苏岩在野餐,然后野餐布裹着我们飞到了空中,越飞越高,下不来了!”
“啊?你......没事吧?”
苏岩在一旁听得着急,一把将手机夺过来——
“喂,橙子,听着,现在马上到——”苏岩说到一半转头看向徐婧。
“琥珀跳蚤市场,跃步路19号。”徐婧说。
“你马上到跃步路19号琥珀跳蚤市场去找一个老板。他卖民国时期的坤包、清朝的首饰盒、澳洲土著飞镖......他很特别的,去了就能找到!......对!别问为什么,现在就去!告诉他我们的状况,问他怎么办!对,我们等你答复!是的,别再问了!......”苏岩火急火燎地嘱咐着,通话却被徐婧的一阵尖叫打断。
一只硕大无朋的飞禽正张开双翅盘旋在野餐布的四周,看样子随时要向他们扑来!
“那是什么?!秃鹫吗?”徐婧因为惊恐,声音变得完全不像她本人。
苏岩脑袋里闪过《动物世界》里的画面:一群脑袋光秃秃、脖子也光秃秃的丑陋家伙围着一具动物尸体大快朵颐。有时候,即使是面对一头奄奄一息的鹿,它们也能嗅到死亡的气息,幽灵一般地待在一边等待猎物咽气。
那飞禽围着野餐布转悠,似乎一直在等待机会发动突然袭击。苏岩冲它使劲挥舞着手臂驱赶着,同时嘴里骂道:“滚一边去!混账东西,我们还没死!”
那飞禽毫不理会,继续盘旋着,对他们虎视眈眈。
恐惧和愤怒融合在一起,这让苏岩失去了冷静,他冲那飞禽疯狂咆哮起来:“滚吧,你这混账东西!丑八怪!食腐癖!偷窥狂!不劳而获的秃驴!食物链上的渣滓!”一边骂着,他一边抓起野餐布上的那些午餐肉罐头,向飞禽猛扔过去。
苏岩的“射击”完全没有准星,全都“脱靶”了。躲过了“连环炮弹”,飞禽终于猛地向野餐布飞来!徐婧吓得失声尖叫,苏岩则挥舞着双拳抵挡来犯的天敌。忙乱中,苏岩手一滑,那手机竟然飞了出去!不得已,他又随手抄起一把锅铲,左挥右挥。
那大鸟飞近了,一个俯冲直奔野餐布上的那口炒锅,叼起一根炒肉丝后迅速撤离。这下子,苏岩看清了,那不是秃鹫,而是一只老鹰。它的目标不是他们这两个大活人,而是锅里炒得喷香的肉丝。野餐布飞起来之前火就熄灭了,但肉丝也炒熟了,火候正好,味道鲜香。
老鹰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继续绕着野餐布转悠,而此时野餐布上的罐头已经扔光了。没办法,苏岩只好将那锅里的炒肉丝全都倒了下去。老鹰见状立即追着那些坠落的美味疾飞而去。
苏岩终于长舒一口气。他看了徐婧一眼,发现她此时已面无血色,头发蓬乱面色惨白,看上去就像贞子一样。
“你没事吧?”苏岩问。
“没......没事。”
苏岩打量着徐婧,却看到她身后出现了奇特的景象。一大片黄褐色的烟雾正以令人窒息的阵势向他们逼近。
“那是什么?你身后......”苏岩问。
徐婧转过身来,和苏岩并肩面对着烟雾。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完了,这怕不是一股妖风吧?”
“妖风”不疾不徐,却又不偏不倚,径直朝他们飞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苏岩的神经也变得脆弱起来。他喃喃道:“要不,你再念念你的咒语驱散这股妖风吧。”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徐婧以为他拿自己取乐。
“不......不开玩笑。”苏岩惶恐地望着“妖风”越来越近。
终于,他们和那黄褐色烟雾遭遇了。一阵刺鼻的气味钻入他俩的鼻腔,弄得他俩不停打起喷嚏、咳起嗽来。
“不行,我喘不过气了!”徐婧惊呼。
苏岩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在野餐布上摸索着。他摸到一块毛巾,立马将它捂到徐婧的口鼻上。继续摸索,他又摸到一顶渔夫帽,聊胜于无,他将其当做口罩盖在了鼻子上。
毛巾看上去挺管用,徐婧的咳嗽减轻了许多。渔夫帽就没那么好使了,刺激性气味还是从缝隙钻进苏岩的鼻孔。他感觉到一阵恶心,脑袋晕眩,几乎要昏死过去。
幸运的是,就在苏岩差不多要不省人事的时候,黄褐色的“妖风”终于抛下他们,渐渐向远处飘离。苏岩迫不及待地抛开渔夫帽,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此时的空气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仙风宝气,香甜无比。渐渐缓过劲来,他无意间向下瞥了一眼,看到一座高耸的烟囱。黄褐色的烟雾正是从那烟囱散发出来。原来,所谓的“妖风”其实是化工厂排放的废气。
惊魂稍定,苏岩发现此时野餐布似乎又不怎么上升了。确切地说,它更像是悬浮在了空中。然而,令他揪心的是,徐婧的情况看上去更糟了。她的嘴唇毫无血色,刘海被冷汗打湿而紧贴着前额,眼睛半睁半闭黯淡无光,身体就像秋风里将落的枯叶般瑟瑟发抖。此时的她岂止是像贞子,她简直就是贞子本人。
“没事,现在它没在往上飞了,我们会没事的。”苏岩试图安慰她,同时紧张地思考着如何让她恢复人形。她现在这样子,简直让人担心下一秒就要挂掉。话说回来,他所谓的“没事”真不知根据何在。野餐布虽没继续飞升,但也全无下降的意思。此刻的他们身处几百米高空,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野餐布上没有任何可以帮助他们脱困的物品,只有一口炒锅、一个煮咖啡的壶、一份生牛排,几个苹果和油桃,一把水果刀和几个盘子、两个咖啡杯以及一些零碎的野餐用品。其他诸如面包片、玉米、罐头等都扔的扔掉的掉了。这时候看起来,他们除了强颜欢笑继续野餐,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好做,而这天煞的野餐布你根本弄不清它下一步要干什么。
面对眼下的状况,苏岩心中竟升起一股无厘头般的幽默感来。既然事已至此,“强颜欢笑继续野餐”似乎也不是不能采取的态度。做些什么让两人镇静下来,总好过什么也不做。和橙子的通话虽然不太充分,但她至少了解了大概的状况。她不至于对他们置之不理,只要保持镇定,他们还有一线希望。
“要不,我给你煮杯咖啡?”这么想着,苏岩问。直男的“经典关怀语”是“多喝热水”,而他现在是“煮杯咖啡”,怎么说至少也算高出一筹了。
徐婧吃力地抬起眼皮用虚弱的声音答道:“你现在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苏岩生硬地笑笑:“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藐视危险呐。”
“随便,你愿意煮就煮。”徐婧说。
苏岩翻出几块木炭,升起了火。没多久,一杯香浓的现煮咖啡就大功告成。闻着诱人的香气,苏岩感觉难以置信。要知道,这还是他第一次煮咖啡。
徐婧费劲地直起身子,先是小小啜饮一口,看样子味道还不错,于是断断续续喝光了一整杯咖啡。然而,事实证明这步棋苏岩走错了。咖啡能消除疲劳,但并不能让人镇定,反而能让人焦躁不安。没多久,徐婧就开始直呼心慌。
“啊,那个......我给你来份牛排,空腹喝咖啡是会不舒服的。”苏岩说着,着急忙慌地做起补救工作来。
按照徐婧之前的脾气,她十有八九又要不满,但此时她全身瘫软,根本无力发飙,只得微微点点头。
苏岩把牛排的袋子扯开,却发现手边没有油也没有盐,更别提黑胡椒了。非常时期不能太讲究,苏岩将锅热了,把那块牛排扔了进去。
煎着牛排的时候,一阵微风吹来。高空的微风和地面的微风不太一样,说不上具体怎么样,就是觉得莫名的舒坦。
“这能好吃吗?”徐婧苦笑着问。
苏岩伸手掐了她的肚子一把,笑说:“跟你借点油水呗。”随即,他又在她满是冷汗的额头撸了一把说:“再借点盐。”
徐婧勉强笑了,算是给苏岩的幽默捧个场。说笑间,牛排已煎好。徐婧吃了,味道竟出奇的好。吃完牛排,休息了一阵,她的精神恢复了不少。
“没想到你反倒成了大厨。”徐婧笑说。
听到难得的赞美,苏岩来了劲,不无得意道:“这就叫危难时刻显身手。”
得到了女朋友的鼓励,苏岩又马不停蹄,利用那些苹果和油桃开始做果盘。正切着苹果的时候,他却听到地面传来一阵人声。要知道,自从远离了地面,他们已经听不到地面上的动静。这意味着一个好消息——野餐布正在缓缓下降。
事实上,地面上的闹腾一直没消停。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对恋人的帐篷周围,仰头观看着这旷世奇景。甚至不少人一边野餐一边观看,乐在其中。最活跃的还是那个女网红,此刻她还在大呼小叫:“大家说,这千年一遇的奇事赞不赞?今天的直播猛不猛?哇!谢谢大哥的游艇!谢谢大哥的火箭!......”
一个警察端着喇叭仰头向他们喊起话来:“喂!上面的人,马上下来!马上下来!”苏岩隐约看到他穿着黑底黄背心的制服,大概是个交警。只是,不知这交警怎么跑到郊外来了。
“我们倒是想下去,下得了吗?”苏岩苦笑着嘀咕,“这警察还真是管得宽......不过也对,我们这是违章驾驶呢。还有,这野餐布飞船也有日子没年检了。”
徐婧的精神越来越好,咯咯笑起来。
野餐布仍在以树懒般的缓慢速度下降,两人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忽然,苏岩发现下方有一座高塔。他认得那高塔,它是一座文创园里的艺术建筑,高达数十米,塔身画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野餐布的下降轨迹和高塔挨得很近,几乎就是一个人身的距离。
“我们跳到那塔顶上去吧。”苏岩提议道。高塔顶部有一个圆形小平台,虽然平台半径只有一米左右,但以目前的情况看,只要把握好时机,小心一些,跳上去并没多大危险。
“不要。野餐布在下降,我们可能很快就能着陆的。”徐婧说。
“可是,这野餐布让人捉摸不透,说不定过阵子它又上升了,如果我们待在塔上,就没什么变数,等待救援就是了。”苏岩坚持道。
“不行,我害怕。”徐婧的声音又颤抖起来。
此时,野餐布已经下降到高塔顶部附近。他们和那“安全岛”之间只有咫尺之遥。
苏岩觉得一切就是双脚一蹬的事情,愈发焦躁起来:“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现在老天开恩又给我们一次机会,多难得啊,错过了真的不会再有了!”
徐婧也有些急了:“我恐高,你不知道吗?!”
苏岩心想,或许自己先跳上去,开个头示范一下,徐婧就不再害怕了,于是说道:“要不我先来,你看着我怎么做,很简单的。”
徐婧惊慌的一声“不要”刚刚说出,苏岩已经跳了出去。他的身体不偏不倚落在平台正中央,稍稍晃了晃,站住了。
“来,你也跳,没事的,有我呢!”苏岩张开双臂向徐婧召唤道。
徐婧用双手撑住前倾的身体,似乎要跳却始终不行动,额头上的冷汗又打湿了刘海。
“快!再不跳就晚了!你怎么就不能克服一下呢?!这是能救命的啊!”苏岩越来越焦躁。
“别逼我!”徐婧带着哭腔嚷道。
野餐布继续徐徐下降,眼看就要离开高塔顶部。
“徐婧!你怎么总是这样?!从来不愿踏出舒适区半步,从来不愿挑战一下自己!我认识你这么久,你就从来没进步过!”苏岩的怒火喷涌而出。
徐婧的眼泪哗哗流淌,她是被气哭的:“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进步?!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本来的样子?!你真的了解我吗?!你真的尊重过我吗?!”
两人争吵间,野餐布已经飘到了高塔顶部的下方。苏岩气得猛一跺脚,双手猛挠着头皮,在小小的圆形平台上来回兜圈。
就在苏岩终于绝望地瘫软在地的时候,一个微弱缥缈的声音传来:“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苏岩扒着平台边沿探出头去,只见载着徐婧的野餐布又缓缓升了起来。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没有想太多,在野餐布靠近塔顶的时候就纵身一跃而出!即使不知道这块奇特的布最终要将他送往什么样的危险境地,这一刻他只知道——他要和徐婧待在一起。
苏岩一落到野餐布上,徐婧就猛扑到他怀里啜泣起来。可是过了没多久,苏岩就一把将她推开:“就知道哭,现在好了,我们又在同一条贼船上了。看看我们最后死在哪吧,大海?喜马拉雅山顶?外太空?”
“你以为我不想跳吗?!你说克服我就能克服吗?!”徐婧泪眼婆娑,喊得嗓子都哑了。
“你尝试了吗?!你努力了吗?!”苏岩不甘示弱。
徐婧气得发抖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尝试没努力?我曾经一个人在天台上站了十多分钟,最后实在不行才下来。你没得过恐高症怎么知道患者的感受?!”
“切!”苏岩不以为然,“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野餐布上升得越来越快,大家开始写遗言吧!”
“写就写,我先来!我徐婧身为大家闺秀,肤白貌美,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游山玩水玩啥都溜,这辈子唯一的失败就是找了个糟糕的男朋友,遇到问题除了指责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徐婧扯着沙哑的嗓子说。
苏岩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天,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啊!听着,轮到我了!我苏岩一生光明磊落,说一不二,对父母孝顺忠诚,对朋友两肋插刀,败就败在找了个没用的女朋友!自己死还要拉着男朋友垫背!我真是可悲啊,没有死在潜水的时候,没有死在珠峰上,也没有死在翻倒的赛车里,却死在一块神经搭错线的野餐布上!可笑的是,这破布还是某人所谓捡到的宝贝!”
话说那块“发神经的野餐布”此时的上升速度的确在加快。确切地说,它哪里是在上升?它简直是在高飞了!它一边高飞一边飘移,此时已经来到一个湖泊的上空。
两人的争吵还在升级。徐婧气得语无伦次:“没用?!我?!做饭......我不是还会做饭吗?!”
“除了做饭你还会什么?!”苏岩不依不饶。
“我不是还洗衣服吗?”
“你怎么不说洗澡?!”
“你呢?你又会什么?除了打游戏就是打游戏!打起游戏来六亲不认,就这点出息!”
“我没出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了我,你更没出息!”
“苏岩,我就是变成鬼也不原谅你!”
“随便!我不在乎!我就是在乎一条狗也不在乎你!”
争吵愈演愈烈之际,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野餐布竟整个底朝天翻转了过来!
两人惊恐间拼命抓住野餐布的边沿。徐婧发了疯地尖叫,却紧闭双眼不敢往下看。苏岩则向下望去,看到了下方那面湖水。它此时就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正在等待猎物掉进口中。
与此同时,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传来——一架直升飞机正从远方向他们飞来。
“怎么还不靠近?赶紧啊!”下方一个警察在用对讲机高声呼叫。
“不行啊老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靠近不了!靠近一些他们就远离一些!”直升机里的飞行员回复道。
徐婧哽咽道:“我们要完了吗?”
“别说话!说话会消耗体力!”苏岩抬高音量,好让自己的声音盖过直升飞机的轰鸣。这还没过多久,他就已经感觉到手腕又酸又累。
“不行,我要支撑不住了!”徐婧的声音里充满绝望。
苏岩竟腾出一只手来握了握徐婧的手腕:“坚持住,你能行!你不是说过吗?我们会没事的。你不是找高人算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好好的吗?”
徐婧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我那是说瞎话,自我安慰罢了。”
“别再说话了,保存好体力!”苏岩再次提醒。
徐婧尝试让自己不再说话,但她的努力很快就失败了。此时此刻,她无法保持沉默:“不行了,我的手失去知觉了!”
直升飞机造成了强大的气流。强劲的风吹来,引起野餐布剧烈颤动。苏岩也感觉到两个手腕和十根手指又酥又麻,几乎已经不听使唤,但他还是硬撑着说:“没事的!坚持住!”
“你会游泳吗?”徐婧的声音气若游丝。
“不会。”
“我也不会。葬身鱼腹,这样的死法也还不错吧,也算是为大自然做贡献了。”
“别瞎说!我们即使掉下去,也不会喂鱼的。你会变成人鱼公主,而我会变成王子。”苏岩用最绝望的声音说着最浪漫的话,希望以此缓解两人的恐惧。
徐婧含着泪花虚弱地笑起来:“你还是那么爱说土味情话,那么爱讲幼稚可笑的童话故事。不过这个时候,这样的故事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别......别再说话了!”苏岩已经喘起气来。
徐婧看上去并没听进他的劝告,自顾自地继续念叨:“不过话说回来,什么王子公主的,我更愿意我俩变成两只小仓鼠。还记得那年冬天有多冷吗?冷得简直让人怀疑回到了冰河世纪,连两个人接吻嘴唇都要粘一块了。可是不巧,那时候我们穷得叮当响,只有一块薄得不能再薄的破棉被。我们晚上就缩在这块破棉被里瑟瑟发抖。被窝里,你的土味情话又冒出来了。你说,你愿我俩来世变成两只小仓鼠,即使在漫天风雪的寒冬,也可以紧紧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别说了!”苏岩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好几滴豆大的泪珠随即滑落出来。可是不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只要不是变成两只刺猬就好,那样我们挨在一起只会扎到对方。”
“有时候,我们就是太像刺猬了。”徐婧有气无力道。
直升机还在尝试着靠近他们,但事情还是原样。它靠近一点,野餐布就远离一点。“别催了!老大!不行,真的不行!”驾驶舱里飞行员火急火燎地汇报着。
“我不行了,我们要说再见了。”徐婧用细微的声音说。
“没有的事!我们绝对能行!不要让这样的想法进入你的头脑!你像我一样,久不久换一下手,一定可以坚持住!”苏岩吃力地说。他就是这么做的,有时腾出右手,有时腾出左手,两只手轮番休息,尽管两只手此时都已磨出了水泡。
徐婧没再说话。过了一阵子,她忽然“啊”地一声尖叫——她的左手松开了,只有右手还勉强抓着一小块野餐布的边沿!
就在这时候,奇迹发生了——那块野餐布竟然又重新翻转回来,将两人兜在了上面!
“啊,它翻过来了!它竟然反过来了!”苏岩惊喜地嚷道。
徐婧瘫软在野餐布上,眯缝着双眼,吃力地笑了笑,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是......是吗?不过,我也没怕。”
“什么?”
“我是说......我刚才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
“我不明白。”
“因为有你在身边,其实我没那么害怕。其实你很棒,刚才我们根本无计可施,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你让我镇定了很多,你煮的咖啡虽然有点酸,但酸得恰到好处。你做的牛排虽然无油无盐,但外酥里嫩,就像你。只是可惜了,没来得及尝尝你做的果盘......”
苏岩从没被她这么夸过,一时竟觉得有些不自在,支吾道:“那个嘛......还好了,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啊......呃那个,其实你还挺有用,啊不对,你不是不好使......妈的,我要说什么来着?哦,你不是没用!你还会洗衣服,拖地板!不是吹牛,你真的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你弹的钢琴不输克莱德曼,你画的花鸟有齐白石的影子。奶奶的,你一个妹子下围棋竟然都下到了业余五段!”
徐婧噗嗤一声笑出来,虽然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可是,随后她又收起了笑容——
“怎么回事?”她问。
“啊?”
“野餐布在下降,啊,它降得好快!”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发现了吗?”
“什么?”
徐婧兴奋地直起身板:“好像每当我们有了摩擦,开始争吵的时候,它就不停升高,吵得越凶它就升得越快。反过来,我们关系和缓的时候,它就开始下降。”
苏岩想了想说:“还真是。刚才它在湖水上空翻转过来的时候,就是我们吵得最凶的时候。”
“原来它是这么个脾气,那好办了!”徐婧欣喜地说。
“嗯?”
“我们继续和好啊,互相点赞啊!”
“好,我先来。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不输杨幂,赛过林志玲!......”
“你说的笑话太好笑了,比郭德纲幽默多了!”
“我喜欢你做的酸姜鸭,简直是人间美味.......”
“你送给我的DIY手袋太有创意了,拿LV跟我换我也不答应!”
......
两人这样肉麻地互夸着,那块野餐布果然神奇地加速下降起来!而且,随着他们的互夸变本加厉,下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他们就听到地面传来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还没等他们弄清楚状况,看客们已经黑压压地涌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相机的喀嚓声此起彼伏,人们议论纷纷。那个女网红慢了半拍,怎么也挤不进来,急得她骂骂咧咧,骂声却淹没在人群的嘈杂声中。
“怎么,我们脱险了?”徐婧一时还不敢相信。
苏岩示意她踩踩脚下的草地。草地柔软又紧实,他们真的在地面,不在云端!
两人激动地互相拥抱在一起,不停亲吻着对方,四周一片欢腾......
天色已是黄昏。夕阳西沉,只露出半个身子。湖面平静如镜。一个大爷撑着竹排,身后留下一片涟漪。柔风徐徐,芦苇随风轻轻摇晃。一两只水鸟不时停在芦苇上,惬意地上下摇荡着。看热闹的人们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纷纷散去。
早就赶到的橙子当然留了下来。她和苏岩徐婧一起收起帐篷,将各种野餐用品一道装回车里。
一切收拾妥当,在即将启动车子时,徐婧问橙子:“你找到那个老板了?”
“嗯。”橙子说。
“他怎么说?”
橙子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答道:“他说,这块野餐布很不一般,是当年部落酋长婚礼上收到的礼物。因为曾经被部落法师念过咒语,它具有神奇的法力。”
“什么法力?”苏岩也满心好奇。
“它能促使人们变得团结,更能促使伴侣和睦相处。如果使用它的人起了争执,它就会将主人带入危险境地。反之,只要言归于好,它又能将主人带回安全地带。靠着这块野餐布,部落首领和妻子相爱相守,度过了银婚、金婚、钻石婚。整个部落上行下效,也得以团结一致,绵延数百年而人丁兴旺、繁荣昌盛。”
苏岩和徐婧对视一笑,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是你们自己造成了险境,也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橙子补充道。
徐婧启动了汽车,他们缓缓向营地出口驶去。
“可是,你是怎么找来的?我还没来得及说地点,手机就从空中掉了下去。”苏岩问。
橙子笑笑:“这样啊,我都不知道呢。我找到了那老板,问清楚了情况,就打过来了。是一个陌生人接的电话,他说他在青旗营地,我就赶了过来。”
这么说着,车子驶出了营地的大门。没想到,门口一群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已经等候多时,麦克风们争先恐后地探了过来——
“请问你们是怎么上去的?”
“上边危险吗?听说你们遇到了很多险情?”
“最危险的一刻你们在想些什么?”
......
“不好意思,现在我们不想回答。”苏岩探出身子不失礼貌地说道。
车子继续努力突破重围,记者们却紧跟不放。
“请问,脱险之后,你们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一名记者又将一支麦克风伸入了车窗。
这次徐婧没有拒绝,她清了清已经沙哑的嗓子说:“先休息一下,然后......呃,我猜我会做一道最拿手的酸姜鸭,庆祝一下我们的脱险,也犒劳一下了不起的我们。呃,我们可能会边吃鸭,边好好地回味一下这次历险。毕竟......它真的有太多值得回味的了。”
话毕,记者们还意犹未尽,徐婧却已经一踩油门,启动车子穿过一道难得的缝隙,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