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们说到赵辛楣与汪太太暧昧散步,被汪先生和高松年抓个正着。赵辛楣恨不能地下裂开缝钻进去,可汪太太大笑赵辛楣没胆量,是个懦夫。
不能怪赵辛楣没胆量,只是他的爱还太浅。汪太太还不值得赵辛楣做出牺牲。这就是汪太太的可怜了。
出了这等丑事,三闾大学,赵辛楣是不能呆了,连夜逃走了。
留下了方鸿渐和孙柔嘉,孙柔嘉柔懦地说:“赵叔叔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这孙柔嘉是谁呢?来自哪里呢?怎么会叫赵辛楣叔叔呢?今天,我就为大家讲讲孙柔嘉的故事。
孙柔嘉,赵辛楣报馆同事的女儿,刚大学毕业,一个有志青年,不愿留在上海,她父亲就托赵辛楣为她谋得外国语文系助教之职。
因父亲与赵辛楣是同事,就尊称赵辛楣为叔叔了。一路上拜托赵辛楣照顾。可赵辛楣从没正眼瞧过她。
许是赵辛楣看人的眼光精准,他觉得这个孙小姐可不像表露出的那般单纯天真、柔弱。他很为方鸿渐担心。
“你这人没良心!方才,我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孙小姐——哎!这女孩刁滑得恨,我带她来,上了大当——孙小姐就像那条鲸鱼,张开了口,你这糊涂虫就像送进口里的那条船。”
方鸿渐可不愿相信,他眼中的孙柔嘉可是个单纯的柔弱女子,事事都喜欢请教她,听从他的意见。
这赵辛楣的话真是可笑,也许是被女人把心伤的太重了。笑道:“你真可怕!可是你讲孙小姐的话完全是痴人说梦。”
方鸿渐只觉得心里有种莫名地痛折磨着他、吞噬着他的心。
一路颠簸辛苦自不必说,孙小姐还好没有拖累到他们。有一天,走到一座藤条扎的长桥,桥两边没有栏杆,还有些下陷,是瘦长的马鞍形。
赵辛楣刚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两腿发软,还好,车夫在一旁打气鼓励,赵辛楣提心吊胆地走过去,留下方鸿渐照顾孙小姐。
方鸿渐暗骂辛楣和自己的胆小,只得对孙小姐苦笑:“只剩下我们两个胆子小的。”
“方先生怕吗?我倒不在乎。要不,我走在前面?你跟着我走。”
方鸿渐只有感激钦佩了,心想,女人这怪东西。要体贴起人来,真是无微不至,汗毛孔的折叠里都给温存到了。
从邵阳到三闾学校全是山路,一路上崎岖缭绕,走不尽的山和田,晚上他们投宿在一个小山村里,没有床铺,只有干草。
方鸿渐疲倦极了,迷迷糊糊想睡,可是心却始终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熟了,梦中有个小声音哭喊:“别压住我的红棉袄!别压住我的红棉袄!”
方鸿渐本能地翻身,忽地从梦中醒来,感觉头边有叹息声。他吓得寒毛直竖,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想划跟火柴,可又怕照见什么。他镇定了一下,听见辛楣的打鼾声,觉得自己活见鬼了。他想继续睡,可又觉得有一股力量拒绝他睡。
他想拼命挣扎,忽然又听见孙小姐呼吸急促得像欲哭不能的声音,让他睡意全无、一阵老鼠吱吱的叫声传来,方鸿渐化了一根火柴,孙小姐也从噩梦中醒来。告诉方鸿渐,她梦里像有一双小孩子的手推开她的身体,不允许她睡。方鸿渐劝慰她,别害怕。两人再无睡意早早起来。赵辛楣听他俩说昨晚的事,冷笑道:“你们俩人真实魂梦相通,了不得!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钱钟书先生说: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性毕现。
以致我们后来人常说:看看两个人在一起是否合适,去旅行一次就知道了。
经过这次结伴同行,赵辛楣对方鸿渐说:经过长期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做朋友——且慢,你听我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了,应该先旅行一个月,双方还没有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小子,孙小姐经过这次旅行没使你讨厌吧?”
“辛楣,别胡闹,我问你,经过这次旅行,你对我的感想怎样?觉得我讨不讨厌?”
“你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
话,说的是真话,可是让人听起来不舒服。方鸿渐郁闷了,为什么坦诚会是一种美德?
方鸿渐自以为自己对孙小姐没有什么爱意之情,可当听到孙小姐与别人通信时,还是心乱如麻,搅得一夜也没休息好,恨不能立刻给孙小姐写信,告诉她交友要谨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醋?心中竟有些莫名地恨起孙小姐,怪她鄙视自己。
孙小姐也听说了汪太太给方鸿渐做媒的事,心中也颇不安宁。借口陪范小姐来看赵辛楣,自己顺便拐弯来探探方鸿渐。
“方先生,昨天是不是得罪范小姐了?她回来骂你,不说话,只知道吃。还骂你是木头,自己头上戴没戴帽子都不知道?”
方鸿渐的脸蹭地红了,继而又哈哈大笑:“我是该骂!这事说来话长,我将来讲给你听。不过你这位同屋好友,我看不行,辛楣要娶了她,老朋友要全断光的。她昨天也提了你。”
“她说什么?她的嘴里不会有好话的。”
方鸿渐犹豫着,该怎样给孙小姐说他与陆子潇的事呢?他有些担心孙小姐听后的反应。
“我一定要知道,方先生,你告诉我。”孙柔嘉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甜蜜的执拗,令方鸿渐不忍拒绝,而是升起了一种要保护她的欲望。
“她没多说什么,也没有骂你,只是提到好像有人跟你通信。不过,通信很平常的事,她有点大惊小怪了。”方鸿渐尽力地搜索怎么使用措辞才能保护苏小姐。
“混账,我正恨得要死呢,她还替人在外面宣传!我非跟她算账不可。”
“这事真讨厌,我快要烦死啦,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个陆子潇。”
看到孙柔嘉气愤又无助的表情,方鸿渐的心里忽然轻松了,好像压在心中的石头就这样被搬走了。自己感觉怪怪的。
“孙小姐,我给你出个主意,这样对付陆子潇。”方鸿渐胸有成竹地和孙柔嘉商议制定对付陆子潇的计划。
孙柔嘉万分感激道:“我真要谢谢方先生了,我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只怕做错了。做人真的麻烦死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方先生肯教教我么?”
一脸无知可怜的弱女子样,方鸿渐的心中甚是满足,满足于孙小姐对他的言听计从,满足于孙小姐的诚心求教。
孙柔嘉要告辞了,方鸿渐本不想送,怕招摇惹人误会,方小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要他别送,这让方鸿渐不好意思了。
只能说“我要送送你,送你一半路,到大门口。”
“也好,不过,方先生不应客气,外面——呃——闲话很多,真讨厌!”
“什么闲话?”方鸿渐大吃一惊。
“你,没听见,就不用管了,再见,我照方先生教我的去做了。”孙柔嘉拉拉方鸿渐的手,笑了笑,走了。
方鸿渐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跌入到椅子上。现在的人,听风就是雨,这一男一女在一起,没事都要生出许多事端来,可今天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岂不是把“闲话”坐实了。
方鸿渐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满屋子打转转,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爱上她了?要不,操哪门子心,管她的闲事呢?可要是真爱她,自己为什么会害怕那闲话?
赵辛楣走了,委托方鸿渐照顾孙柔嘉。
“辛楣临走对我说。假如我回家,而你也回家,咱们可以一起走。不过,我是饭桶,你知道的,照顾不了你。”方鸿渐说这话时竟变得结巴起来。
“谢谢方先生,我只怕带累了方先生。”孙柔嘉柔声细语道。
“哪里的话!”方鸿渐表现出一副客气样。
“人家更要说闲话了,不知道什么混蛋——我疑心就是陆子潇——写匿名信给爸爸,造——造你跟我的谣言,爸爸写信来问——”孙柔嘉吞吞吐吐,想说明白却又不好意思。
方鸿渐只觉得天塌一般,隐约约听见背后有人大声叫他,转身一看竟然是陆子潇和李梅亭。
孙小姐躲在方鸿渐身后,伸手拉住鸿渐的胳臂,仿佛求他保护。
李梅亭阴险地笑着:“哈哈,你们两位真是学生的好榜样啊,白天走路还要手牵手。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啊?”
“到时候不会漏掉你。”方鸿渐很是厌恶他。
“那么咱们告诉李先生——”孙柔嘉迟疑地望着方鸿渐。
“告诉什么?订婚了,是不是?”一旁的陆子潇尖声叫道。
孙柔嘉紧紧地勾着方鸿渐,并不回答。
方鸿渐如坠云雾,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孙柔嘉看那两人走远,急忙道歉:“请方先生原谅——刚才说的话,不当真的,我看见他们,心就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鸿渐究竟会怎么做呢?欢迎明天继续关注《围城故事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