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了汪曾祺的一些散文,文采飞扬,不掉书袋,挺拔俊俏。
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桅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桅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每看到这句话总会令我漏出旁人看似莫名其妙的微笑,我平时读中国作家的文章很少,可能是追求异文化的某种新奇感,现在看到汪老的文章令我心旷神怡,有如当初村上带给我的感受。确实,这俩人的风格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而即使在汪老少见的表现出某种孤独感时(这是村上作品常常流露出来的),如汪老看到理发店门口那旋转的三色条纹,原文是:
一天晚上,铺子都关了,街上已断行人,路灯照着空荡荡的马路,而远远的一个理发店标记在冷静之中孤伶伶地动。这一下子把你跟世界拉得很近,犹如大漠孤烟。
村上的《夜半汽笛声》
女孩问男孩:「你怎么样的喜欢我?」
少年想了想,声音低沉地回答说:「就像喜欢夜半的汽笛声一样。」
少女默默地等着他说下去,他一定会加以说明的。
「有一天半夜里我忽然醒了。」他说:「正确的时间不知道,大概是两点或三点吧,但那时是几点并不重要。总之,是半夜里,我独自一个人,没有谁在我旁边。你试想像这种情形。四周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一点声音,连时钟的针刻着时间的声音都听不见--也许是时钟停了。而我突然感到自己被隔离在一处遥远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我体会到在这广大的世界上,没有谁爱我,没有谁跟我说话,没有谁会想到我。即使我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也没有谁会发觉到吧?就像被装在大铁箱沉入深海的心情。因为气压我觉得心脏痛,痛得几乎会撕裂成两半--你体会得出这种感觉吧?」
少女点点头。大概是了解的吧。
少年继续说:「这恐怕是人活着所经验的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吧,我真的悲伤得要死。不,不是死了也罢了,而是就那样下去,箱子里的空气稀薄,事实上会死。这不是比喻,是真的。是半夜里孤独一个人,醒来时的况味,你也了解吧?」
少女又默默地点头。少年停顿一下又说:「但是这时我听到远远的地方有汽笛声。
那真是真是很远的地方的汽笛声。铁路到底在那里我都不知道,可见多么的远。微微的声音似乎听见了,又似乎听不见。但我知道那是火车的汽笛声。没错。我在黑暗里静静地谛听着。于是我再一次听到了那汽笛声。而我的心脏不痛了,时钟的针开始动了,铁箱子慢慢浮上海面。这都是由于那小汽笛声,由于那又像听见又像听
不见的微微汽笛声。就像对那汽笛声一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