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卷是个读书人,他上了四年大学,三年高中,三年初中,六年小学,比古人的十年寒窗还多了六年。
卷卷总是很牛气地跟人说:“我读了好多书。微积分看起来很高端,弄懂了其实超简单。宏观、微观经济学真的好有趣,当你知道了市场经济的运行模式,你会恍然大悟,哇,原来修条路还有这么多门道。人体有多少的水含量?我闭着眼都能回答。你知道吗?我现在做IT,代码这东西真是个博大精深的存在。读史明智,我家就收藏了《史记》……”
人们总是无限崇拜:“卷卷真厉害!”
“还好,还好,多看了几本书。书是个好东西。有机会你记得要多读读书。”
然后卷卷遇到了另一群读书人。
卷卷开始谈论他家的猫:“猫这种动物真的特有灵性,我家的猫浑身雪白,惓懒的神情,优雅利落的动作,真真是神秘独行者。现在人流行养宠物,养猫的人也多,都快成了一股风气。”
叶子说:“说起养猫的风气,宋朝应该是最盛的,从皇室到官员再到文人甚至市井百姓都爱猫成习。据说宋孝宗赵昚继位就与猫有关。当时,年岁渐高的赵构没有子嗣,就准备从宗室中选人来延续大宋国祚。大概是个人里面选了两个人,一胖一瘦,赵构比较中意小胖子,就让瘦子回家。结果赵构又奇思妙想,把瘦子叫了回来,让两人并排站着,放了一只猫出来,那猫蹿来时,小胖子一脚把它踹飞了去。赵构一怒之下遣走了胖子,留了瘦子。瘦子就成了赵构的养子,后来的宋孝宗赵昚。当然,这是闲书上看来的,只作消遣。”
卷卷觉得自己没看过宋代的野史,不知道实属正常:“这一出戏我还真不知道,宋代的历史不熟悉,读书时学过,时间太久也忘了。小时候看过的《包青天》,那里面倒是有个狸猫换太子。”
萱萱立马跟上:“狸猫换太子这样的狠毒手段,也只有宫廷后妃才想得到吧。在宋代民间,猫也被称为天子妃,也跟一宗宫廷密案有关。唐高宗李治有个宠妃叫萧淑妃,受武则天迫害,被打入冷宫,贬为庶民。萧淑妃发毒咒说‘愿阿武为鼠,吾作猫,生生扼其喉!’武则天刚好生肖为鼠,听后大怒,就在宫中下了一道禁猫令,以防天子妃萧淑妃复仇。”
卷卷觉得又被人抢了话题,自己的脑子里一篇空白,完全接不上话。偏偏这个话题又是自己所起,只能硬生生地说:“看来我也得多读读野史,野史里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而我的书都是些典籍,都是专业性特强的书。”
萱萱羡慕地说:“读典籍才好啊,满腹经纶呢。”
卷卷笑着说:“不过说起典籍,我收藏的书都是精装的,整套整套的摆在书架上,看着特别有意境。我家的猫咪特喜欢猫在书架上,整个场景就是一副唯美的画。”
十一夜笑着说:“你描述的这场景倒是诗意。文化人的气息怎么这么类似,都爱养猫。以前很多有名的诗人都爱养猫。黄庭坚养猫,爱猫。同时期某官员家的母猫待产,他就买了好几斤鱼,以猫鱼当手礼,求赠小猫。还做了一首诗,纪念这一次的以鱼聘衔蝉。那时候,猫的名字非常好听,有什么衔蝉奴啊,昆仑妲己啊。另外,像隐士林逋、诗人梅尧臣、陆游都作过关于猫的诗作。古代的文人跟卷卷一样,爱猫爱书。只不过当时文人爱猫,是因为猫都是用来驱逐老鼠,守护书籍的,是当时文化的守护者。而现在的猫真的沦为了宠物,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老鼠。”
书生接着道:“不止这些诗人隐士呢,读书时学过的沈括的《梦溪笔谈》就有一则‘猫眼定时’的故事。欧阳修的《牡丹丛》不就是靠猫眼眯成一条线,来判定那是中午的牡丹花么。”
卷卷读过书,读过诗,知道黄庭坚、知道陆游,《梦溪笔谈》也学过,甚至还记得书本《牡丹丛》的画样,但是那些学的年代太久忘了,再说那些诗人怎么称呼猫咪一点都不重要啊。
卷卷后悔发起今天的话题,今天的聊天不是那么顺意,大家跟自己没在一个频道上,甚至觉得跟自己一样的读书人有些可怕,便匆匆结束了话题。
曾经与卷卷聊过天的树树捧着史记卷一《五帝本纪》:“黄帝者,少典之子。”
树树的愿望是成为卷卷那样的人。是懂美学的牛顿,懂人类学的梵高,懂孙子兵法的甘地。希望再遇卷卷脱口而出经济学时不再头脑空白,希望再遇卷卷谈论犹太人时不觉得闻所未闻,希望再遇卷卷讲述史记时不再是一个透明人。
当肚子的墨水撑不起高谈阔论时,希望面前这一垒垒的书,将成为一节节的脊柱,让自己能变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