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觉得自己就像客厅里水缸里的小鱼,被拘禁,被束缚,没了自由。
我想要的自由是什么呢?
是我想发呆的时候就能不顾时间的流逝天马行空地乱想,或者什么都不想;是我想好好读一本书,让自己沉浸在书香里的时候,就能有大块大块地时间供我来如此消遣;是我灵感乍现想倾注于指尖的时候,我就能放下手边的一切专注于文字。
我想要的自由就是这么简单,我所渴望的就是这么一点点,可是,真难啊。
每天都像一个陀螺,从早晨睁开双眼到晚上十点,我是我,我又好像不是我。我在努力去完成我的每个角色,没有大悲,亦没有大喜。忙忙碌碌中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台没有喜怒哀乐的机器,八点钟了,这个零件开始运转,下午三点了,另外的零件又开始启动。
我并没有觉得悲哀,我只是觉得遗憾,遗憾我的生命不是每时每刻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在燃烧,在消耗。那个“社会我”几乎占去了我一天中除了睡觉之外的百分之九十的时间,这样算下来,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我们拥有的自由,哦,就是活在“自我”状态里的时间真的是少得可怜。
生命在如此“不自由”的状态下度过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想起了那句歌词,“我把我那梦想卖了三两三,换来了灶台上的一日三餐。熬一锅时间嚼一口从前,我忽然想念自己曾经发光的少年。”
这样看当然是有意义的,至少我不再依靠父母,有些时候还能成为父母内心的骄傲;至少我还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为这个社会创造那么一丁点儿的价值,尽管这价值可以忽略不计;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作为母亲我还可以为国家培养两个栋梁之才;我也在尽我所能为自己的小家庭创造更多富足和美好……
这样想着,似乎自己把“自我”牺牲掉,把她藏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让她压抑着孤独着从更实用的角度来说倒也意义十足。
毕竟,我从小就被教育不要做一个自私的人,那样会讨人嫌。要做一个无私的,懂得奉献的,对社会有用的人。虽然我没有把这个做人“秘籍”修炼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至少我毫不惭愧地说到达了中间的境界。
可是,我实话实说,那个“社会我”像机器一样在忙碌奔波,那些零件在快速旋转的时候,内心深处是没有愉悦感的,甚至某些时候是麻木无感的,是迫不得已的,是压抑的。
我清楚记得某个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时候,一件稍微有那么一点需要在复杂人际关系里周旋的事情让我坐立不安,接着我的身体就出现了症状:左边太阳穴开始猛烈跳动,头开始炸裂般的痛。左部胸口开始发紧,就像有螺丝刀在慢慢拧紧胸口的一个螺丝一样,越来越紧,越来越痛。
我试图让自己平和和宁静下来,深呼吸,闭眼冥想,大约四十分钟以后,所有症状似乎瞬间消失。不过我还是按照医生的建议去做了检查,结果果然有点小问题:心脏早搏。医生说这个原因不好说。
我猜测着是我给“自我”的时间太少了,我总是压抑她,没精力照顾她,没时间倾听她,我确信她试图反抗过,可是“社会我”力量巨大无比,反抗无效。所以她便把不满投射在承载她的躯体上,叉着腰红着脸愤怒着说:“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我的能量有多大是吧?”
每天晚上大约十点钟开始,是我与“自我”最亲密的约会时间。那一刻,我摆脱了所有的俗务,洗去了“社会我”所覆盖的一切的尘土,心灵像被洗涤过一样的干净,清新,放松。往桌前一坐,心灵深处顷刻间无比安宁,没有了焦躁,没有了砰砰砰的节奏紊乱的心跳,没有了白天的一切喧嚣。哦,那感觉!无法言说!
窗外被两棵硕大的七叶树和一棵繁茂的无花果树紧密地包围住,它们都有些年岁了,一直立在那儿,沉默不语,风吹雨打依然郁郁葱葱,静静地看着它们心便安静下来。夏日的灌木从里总有各种昆虫的窃窃私语,或者放声高歌,它们在一个又一个的深夜伴着我,夜晚叶显得越发幽静起来。
我临窗而坐,有时候发发呆,不过发呆于我而言都是一种奢侈。我得抓住这极短暂的时间去补充我的精神食量,慰藉那被俗世俗务折磨的心灵,把自己内心最深处不便与人诉说的愚言蠢语倾注于弊端,把那个“自我”完全释放出来,唯有如此,那个“社会我”和“自我”才能达到平衡,内心不被撕扯便会宁静,愉悦,才能有足够的能量去对抗,去热爱,去享受。生活便变成了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埋首纸堆间常常忘了时间的存在,如痴如狂。有时候突然看看时间,竟然已快到深夜十二点,猛然想起医生的话,晚上千万不能熬夜。
依依不舍而又满足地离开书桌,倦意立马袭来,一场酣睡之后,我想我又会充满了力量跟着“社会我”投入到热闹喧哗的生活中。
蓦地想起《世说新语·品藻》中一句话,“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