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双膝跪地,使自己单薄的胸膛紧贴着大腿面比较暖和,但他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坐在什么地方至少他应该站起来伫立在凛冽的寒风中,这样他才能从一个卑微的乞讨者变为有尊严的街头卖艺者。想到这里,他挺直了身子想站起来,可是由于跪在地上的时间太久他的双腿早就变得麻木。他转过头时看到了安静躺在身旁的二胡。那把二胡是他爹临终前给他的遗物,弓毛是用上好的马尾毛编织,银制的琴弦可以弹奏出苍劲悲怆的声音。可是这些年这把二胡跟着他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早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
他放弃挣扎无可奈何的跪在地上,由于时常食不果腹,他的肠胃早就习惯了饥饿,偶尔用别人的施舍的一两块钱买几个馒头饱餐一顿,他的肚子反而会折腾的让他不得安生。
“后悔当初的决定么?”他经常这样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不后悔”反复询问自己的结果也始终未变。
他依旧记得第一次在父亲的教导下,笨拙的拿着琴弓拉出刺耳的响声时内心的澎湃。“儿啊,这把琴是咱老祖宗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你可一定要好好学啊。不能让老祖宗的东西毁在咱的手里”父亲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语重心长的说着。“爹,我一定会好好练练,将来也让我儿子练。”他扑闪着眼睛天真的笑答。“哈哈哈哈,你这小子...”父亲很欣慰,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一年他八岁,当时的他并不明白什么是家族传承,他只是喜欢二胡的声音,他也希望有一天可以像父亲一样拉出动听的旋律来。
那个时候村里没有别的娱乐方式,每次晚饭后父亲总是会在自家小院里拉上一两首曲子,村里饿的大人小孩也总是会如约而至的围在他家院子里听父亲演奏。皎洁的月光披撒在父亲的身上,父亲的胳膊来回娴熟的拉伸着。一曲奏毕院里总会想起雷鸣般的掌声,那掌声和二胡声一样悦耳动听,他总是盼望着有一日可以像父亲一样在万众瞩目下演奏,然后得到观众赞许的掌声,所以他总是很刻苦的练习。
父亲去世的那一年,他已经是镇子上远近闻名的曲艺家了。父亲临终前还拉着他的手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把二胡传承下去。他亦坚定的对父亲承诺会一生弹奏二胡。可是后来
村委会的房顶架起了扩音器,偶尔想起的一两首流行歌曲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般打破了往日的平静。人们不再满足于二胡单调的曲子,茶余饭后抑或是农忙时节人们更乐意哼一两句好听的歌来驱散一日的疲惫。但他依旧每晚像父亲一样在自家院子里悠闲的拉着二胡,去听他拉二胡的人日渐稀少,琴声在寂静的夜晚响彻天际却也无法引起人们心中的共鸣。
后来他想到更繁华的地方去,他以为那里的人们知识水平高思想觉悟也高,他们一定会明白二胡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工艺其存在的重要性和价值。于是他背井离乡,去了大城市。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大城市里的娱乐方式令人眼花缭乱,自己和二胡简直微不足道。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想要在这座城市生活生活下去是多么的艰难,遂辗转前往另一坐城市。就这样他漂泊他乡的生活开始了。
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吉他,贝斯,架子鼓这样的西洋乐器成了时代主流,二胡已经没了容身之地。起初他还坚持以卖艺为生,后来得到的回报越发的少,为了生存他也就丢掉了所谓的尊严和家族使命,只想在世上苟活下去。
他长吁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身子像个缓缓开动的老机器一样费力的运行。他弯腰捡起二胡将它提在手里,步履蹒跚的走过喧闹的街头。在衣着华丽的人群之中他佝偻的背影因为黑色棉袄的帮衬显得更加醒目。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他只是想去找一个更加暖和的场所可以让他体面的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