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阑真沙陀之战后,王汗放弃了在铁木真最虚弱时给他致命一击的机会,他不会知道这个机会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珍贵,这么轻易的放弃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铁木真在那天早上等来博尔术、博尔忽和三子窝阔台后就下令大军拔营东撤。虽然后来又发觉弟弟合撒儿也是踪影不见,但铁木真和他的残军已不能再等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合撒儿是死在战场上,还是已经做了克烈人的俘虏,而只要克烈人还在附近,危险就会如影随形。
铁木真先将部队带进了大兴安岭边缘的森林里,这里水草充足,动物众多,各种野果菌类应有尽有,是丢失了牛羊离散了部众后休养生息恢复士气的不二之选。同时,铁木真还派出哨探监视克烈部的动向,在得知王汗已经带军返回黑林,他和他的部队已经安全,这才离开大兴安岭,重回了草原的怀抱。
铁木真从森林里走出,沿哈拉哈河向西而徙,为了安全他将军队一分为二,一队1300人由他本人率领,沿哈拉哈河左岸而行;另一队 1300人由兀鲁兀惕人和忙忽惕人领头沿哈拉哈河右岸而行。
两队人马互为犄角交替掩护着一路向西。克烈人始终没有出现,但在行军途中合阑真沙陀之战中身受重伤的“铜钟”忽亦勒答儿不顾劝阻参与围猎,终至伤口迸裂不治而亡。身在左岸的铁木真听到这个消息悲痛欲绝,下令将忽亦勒答儿葬于哈拉哈河畔斡顺帆山。
铁木真在已经被战马踏平的忽亦勒答儿的坟前,当着所有将领的面,匍匐在地向长生天祈祷,他的声音低缓沉痛,却又坚韧沉稳给人以力量。他是这么说的:“我的主人,伟大的无所不能的长生天。今天,我将我最勇猛无畏的战士忽亦勒答儿放入您的怀抱,他的肉身将化为泥土滋润草原,他的灵魂将永为您所有,请让他安息再不受风霜雨雪刀兵战火之痛。也请您保佑您的使者铁木真杀死所有与他为敌的人,用克烈部人的鲜血祭奠他最勇猛的战士忽亦勒答儿!”
安葬好了忽亦勒答儿,铁木真带着他的部众继续西撤,当沿着哈拉哈河到达捕鱼儿湖河口时,铁木真遇到了一个他熟悉的部落——弘吉刺部。当年九岁的他在父亲也速该的带领下来到弘吉剌部求亲,认识了孛尔帖,而父亲也是在回去的时候受了塔塔儿人的暗算,死于非命。
对这个同属于蒙古族,与自己家渊源颇深的部落,铁木真打算先礼后兵,他派出使者告诉弘吉剌部的两位首领,如果不归附他铁木真并献上牛羊马匹,他将用弯刀亲自来取。弘吉剌部是草原上出了名的老实人,任何部落都可以对他们予取予夺,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得到弘吉剌部的铁木真有了牛羊马匹的补充,实力得到加强。但铁木真深知自己力量的弱小,如果仅仅满足于此,那么早晚有一天克烈部的一次偷袭就有可能让他全军覆没。而适当的反击则是打击敌人,提升士气的不二之选,同时也可以告诉克烈人“我虽弱小,但也不会任你欺凌!”
铁木真召集手下将领,对他们说道:“虽然目前弘吉剌部归附了我们,我们也因此有了些牛羊马匹,但我们的力量还太小了,如果不能适当的反击克烈人,他们一定会再一次兴兵而来,到时候我们不是全军覆没就是溃散而逃,蒙古部将会从草原上消失!”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大汗说的没错以目前他们的力量,克烈部只要再来一次进攻,就会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可是话又说回来,以他们目前的力量想要反击又谈何容易?
“大汗,您说的没错,若不反击就只是等死,但以我们的力量反击克烈部那是找死啊!”心直口快的忽必来说道。
铁木真听罢哈哈大笑,用手指了指忽必来,对众人说道:“我的反击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要两个口齿伶俐的人就能办到!”
众将领听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铁木真继续解释道:“克烈部看似强大,但其实并不是铁板一块,王汗已经老了,王图霸业已经对他没有吸引力,上次出兵是桑坤和札木合撺掇的结果,而桑坤和札木合也不是一条心,这从札木合秘密给我们送来军事情报可以看出。再说投靠王汗的答里台、阿勒坛和忽察儿三位,他们始终是蒙古黄金家族的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克烈部吞并我们蒙古部而无动于衷。所以,我的反击就是让他们拧不成一股绳,只要他们不能同心协力进攻我们,那我们就有机会了!”
众人听了也觉有理,当下铁木真便叫来两位使者,吩咐他们见到王汗该如何如何,见到桑坤该如何如何,见到札木合该如何如何,见到答里台、忽察儿、阿勒坛又该如何如何,一一面授机宜。
这就是铁木真的“反击”,他要用最犀利的言语,撬动克烈部这座大石,让这块看似坚硬无比的巨石四分五裂。
本来铁木真只需要给上述几人每人写一封信,让使者带过去交给他们便好了,只是此时蒙古还没有文字,铁木真只能选两个记性好的使者记熟他要分别对几人说的话,让使者如传声筒一般复述给他们听。
使者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黑林,他们按照铁木真的吩咐先去见克烈部最重要的人物王汗。此时的王汗正端坐在汗位上,他倒是很想听听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铁木真还有什么话会对自己说。
“我最敬重和热爱的父汗,你为什么要与我反目成仇,起兵攻打我呢?如今我的坐床已被你的马蹄践踏,炉灶被你拆毁,营帐被你撕碎,牛羊被你抢走……父汗啊!你为什么要受他人挑唆而与我为敌呢?”
王汗有些不好受了,当面被人指责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父汗啊!你是否记得我二人共同立下的誓言?”
“我父子二人曾于勺历合勒浑山附近的一个山丘上共同立誓:‘若有他人与我二人之间拨弄是非,如同有长牙的毒蛇在我二人之间挑拨离间,则我二人不可被其毒计迷惑,不可受其挑唆,要促膝相面,以口相语,以舌相证,而后才可相信,若未及剖诉澄清之前则不可生嫌相离!’”
王汗布满褶皱的老脸开始发热了。
“我们共同立下的誓言我铁木真从未忘记,难道义父您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吗?当年您指着牛车对我说,我父子二人如同车之两辕和两轮,折其一辕则牛不能拽,失其一轮则车不能行。难道我如今已不是义父您的一辕一轮了吗?”
自认为虔诚的基督徒王汗此时哑口无言,使者口中复述的言语的确是他所言,如今毁掉誓言的却也是他。
使者接着帮王汗回忆往事:当年他为了汗位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也因此被其叔叔赶下台,是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伸出援手帮他重夺汗位;后来,王汗再一次被其弟额儿客哈刺赶下台,而这一次又是铁木真出兵助他重登汗位。
使者顿了顿等王汗情绪稍定,又接着帮其回忆那年铁木真和他义父子二人共同出兵征讨北乃蛮人的旧事,那次战事进展十分顺利,父子二人合作亲密无间,一路披荆斩棘将北乃蛮打的落花流水。可是,回军的路上身为义父的王汗却连夜独自撤军,将他铁木真留在虎视眈眈守候一旁的南乃蛮第一战将撒卜勒黑弯刀之下。要不是铁木真见机的快,匆忙撤军,只怕早已做了撒卜勒黑刀下之鬼。
王汗羞愧难当,这件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对,虽然当时是受了札木合挑唆这才连夜撤军的,但最后确实是将铁木真置于了死地。况且,西征北乃蛮铁木真也是受他所邀这才出兵的。
自那之后的事王汗更是记得一清二楚,撒卜勒黑没有追击铁木真却尾随自己而来,一番偷袭,差点儿要了自己和儿子桑坤的性命,幸亏铁木真既往不咎即刻带兵来援,赶走了撒卜勒黑。而上述那些誓言正是自己那时候立下的。
到了此时,王汗已经狠不得立刻掏心挖肺表明心迹,自己只是受了儿子桑坤的蒙蔽,并没有真心想要背弃誓言杀死铁木真的意思。但使者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使者继续说道:“我们大汗说了,这些年他依附在您的羽翼之下,就好比是赤忽儿忽山上的海东青,飞越捕 鱼儿湖,征服朵儿边部和塔塔儿部此等蓝爪白羽之鹅雁;为您飞越阔连湖征服合答斤部、撒勒只兀惕部和弘吉刺部此等深蓝爪浅蓝羽之雁雀。”
“所有蒙古部征服的地方都是您王汗的领地,我铁木真所得之荣耀皆是您王汗的荣耀,能服侍在义父您的膝下是我铁木真毕生之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