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披萨递给宿舍的人分享,晓娟凑过来说陈卓阳的车子还在楼下停着。林小米走到窗口看到陈卓阳倚在车边,手上的香烟一闪一闪在黑夜里特别明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一颤,把手机插上电源后发了条消息过去,“对不起,那信我早扔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发完消息,林小米从窗口看到陈卓阳掏出了手机,然后他抬起头朝上面挥挥手后钻进了车子,很快车子在夜色中消失了。
“舍不得你还朝他吼,他肯定变你气死了。”晓娟悄悄探到林小米耳边说了一句。
“气死了清静。”林小米白了晓娟一眼,她觉得晓娟特别适合当间碟。刚刚她以为晓娟自己先上楼了,结果林小米走到大门口,晓娟从黑暗处蹿出来,屁颠屁颠地帮她接过手里的东西,脸上还带着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自己和陈卓阳的话,她肯定一句不差听到了。
“你啊,就嘴硬。”晓娟从盒子里拿了块披萨塞进自己嘴里。
“最好他们两个天天吵,这样我们就天天有披萨吃了。”白雅丹在一边扇风点火。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肯定是陈卓阳吃醋了。小米,你今天那封信是情书吧,连邮戳都没有。”萍萍也加进了谈话。
“真的,你今天收到情书啊,谁写的?”晓娟探过身对着林小米眨了眨眼睛,除了适合当间碟之外,也非常适合当八卦记者。
“鬼知道啊,我扔了。”林小米的拍了拍手,转身去洗手。
“扔了?”萍萍的反应大得有点超乎寻常,不过当时的林小米没有在意。很久以后林小米才知道那封信是萍萍特意叫人摹仿郑建的笔迹,并且故意挑一个陈卓阳在的时间段给她,为了就是让他看到。
“是的,不知道哪个白痴猪头写的。”林小米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
“你真的扔啦,我觉得像郑建的笔迹。”萍萍边说边朝嘴里塞进一大块披萨。
“当然扔啦,不会的是郑建的。”林小米一愣,其实嘴巴里还有一句没说出口,那就是“真是他写的,我也扔掉。”拿了块披萨放到嘴里。还带着温度的披萨,芝仕入口后在嘴里化开,浓浓的奶香味便充满了整个口腔,让她一下子觉得冬天没有那么冷了。
“还是陈卓阳比较好啦,对吧?”晓娟把头探过来。
“喜欢给你好了。”林小米伸出另一个手推开晓娟凑过去的脑袋,还顺带还翻了个白眼。林小米知道学校里有不少女孩喜欢陈卓阳,当然具体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的钱又或者可能只喜欢那辆招遥的跑车她就不知道了。陈卓阳家里有好几个酒店,这两年也开始涉足房地产,一个标准的富二代。但同时他的身上也有着富二代的所有的缺点,不学无术、吃喝玩乐、贪图享受、游手好闲、沉谜游戏、自以为是,每次考试从来都是垫底的。
“不是,你怎么就没点感动呢?太铁石心肠了。”晓娟作了一副可惜的表情。
“冬天才刚来,小老鼠就想春天了?”林小米朝晓娟打趣道。
“你就坏。”晓娟瞪了林小米一眼,又从盒子里拿了块披萨。
“可怜的郑建啊。”萍萍又是别有目的一句。
“他有啥可怜啊?”林小米当然没有听出话外音,立马抢白了萍萍一句。郑建和她们同班,从高一开始,他就一直稳坐全年级第一的位置。而且你第一也就算了,从高二开始的月考,他更是每次都甩开第二名好多分,这次更是像个无声的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林小米觉得天底下谁都可以叫可怜,唯独郑建一点不可怜。他是老师的得意门生,班里的熊猫宝宝,连值日生扫地这种事情他都只是个擦黑板,根本就是上天的宠儿。虽然班里有些同学私底下因为他的名字而叫他贱人,但林小米觉得那一定是他们妒忌才这么叫的。郑建这个男生简直就是一个优秀生的标准模版,安安静静地读书,笔记本永远清爽得让女生自愧不如,更是和打架斗殴完全绝缘。对人也是客客气气,永远不会像陈卓阳那样惹得别人暴跳如雷,自己则躲在一边看好戏。
“被你扔垃圾筒还不可怜。”萍萍也不客气顶回去。
“小姐,那就是张纸,不扔垃圾筒难道还当夜宵吃啊。高考呢,我作业还没完成。”林小米吃掉嘴里的披萨,擦擦嘴伏到书桌上,化学试卷还有一张没有完成。
“就是嘛,还不如披萨实在。”白雅丹也拿了块转到书桌前。
“小米,你再吃一块呗,还剩这么多。”高考当前,晓娟也主动结束情书的话题。
“我不要了,你们吃吧。”林小米摇了摇头,埋头在化学习题中。心里暗自叫苦,教育为什么一定要有这么多的应试考试呢。也不知道这些化学知识学来做什么用,自己长大又不要当化学家。生活中,也没碰上过二氧化硫加上四氧化硅这两种东西,更不知道这两种物质放在一起会有什么反应,自己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两样东西是用来作什么用的。
“太多了,我们吃不完,鸭蛋,你还要不要?”晓娟把盒子转向白雅丹。白雅丹有个很可爱的外号叫鸭蛋,源自她名字的雅丹,后来同宿舍的人生气的时候就叫她蛋蛋,臭鸭蛋。
“不要了,谢谢。”白雅丹一手拿着披萨一手翻着英语书。
“那萍萍都归你了。”晓娟把盒子都递给了萍萍。
“我也不要了。”萍萍摆了摆手。
“小米,你再吃一块呗。”晓娟又朝林小米推销。
“吃不下了,你扔了吧。”林小米摇摇头。
“扔了,你也太浪费了吧,给隔壁宿舍好了。”萍萍插进话来,可能意识到不对劲又补了一句:“我是说隔壁的隔壁,扔了多可惜啊。”
晓娟的眼神看向林小米,像等着她做最后的批复一样。她们的隔壁宿舍住的是二班的,大家同年级又住隔壁也互相认识。只是林小米和其中一个叫杨易红的女生吵过一架,还牵涉到了家长,两个人弄得水火不溶,最后也连累两个宿舍的人都不来往。有时林小米偶尔看到萍萍跟隔壁宿舍的人说话,不过只要林小米或是杨易红出现,两边都会马上停嘴,然后装作不认识一样朝另一边扭过头去。有时看到这种情况林小米自己都想笑,但女孩的自尊心作怪,林小米不愿意低头,杨易红也没有和谈的意思,然后就搞得两个宿舍的人明明是住在隔壁的,一起住了三年,却像陌生人一样,甚至陌生人都不如。
那件事发生在刚进高中不到一个月,起因其实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林小米不小心在食堂吃饭时撞到了她。那天的菜是红烧排骨,两人相撞后,她的白裙子下罢开了一朵小小的红玫瑰。林小米道了歉,也提出要么帮她送洗衣店洗,但杨易红喋喋不休拉着她不放,嘴里反复强调她的衣服是名牌,很贵的。林小米改口说赔钱给她,她又说是香港买的,国内没得卖,总之百般刁难,拉着林小米的手臂不许她走,盛气凌人的样子就差开口要她跪下来磕头认错了。陈卓阳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林小米面前,叫杨易红放手,她不放反而故意踩了林小米一脚。陈卓阳便一把推开她后又重重甩了她一耳光,打完人后还把林小米手里的那碗排骨泼她脸上了。本来是衣角的小玫瑰,结果那裙子连着她整张脸变成了牡丹花开富贵、绚彩夺目、诱色可餐。
完事后陈卓阳当着众人的面把林小米大摇大摆地拉走了,她以为事情也就这么过了。可这个社会总有一些人以为自己是特权阶支,于是一个小时后,教室里出现两个警察把林小米叫了出去,要她跟他们去派出所,甚至还亮出了手拷。晓娟跑去通知老师,等到老师赶到的时候,林小米已经被带到教学楼下了,一起被带出教室的还有陈卓阳。
班主任上来阻止警察带走两人,最后教导主任也赶了来阻止,然后两人被带进老师的办公室先。其中有个警察声色俱厉把林小米和陈卓阳地训斥了一顿,反复强调打人是犯法的,故意伤害罪是要坐牢的。陈桌阳却根本没把两个小警察和教导主任放在眼里,还当着众人面说她欠打,那个警察上来强行想带走两人,杨言要把他关进去。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句,“家里有钱了不起啊,在学校里就敢打人,反了天了。我们好好查查,先去验伤,再带到派出所去,关他们一个星期,看他们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隔着声音进来三个人,一对中年男女和中午被陈卓阳打了的那个杨易红。林小米的目光斜视过去,发现杨易红整个脸都肿了起来,像被马蜂咬了一口的猪头。嘴巴都斜了,和鼻子拧在一块儿。陈卓阳的跆拳道已经到了黑带三段,林小米一点不怀疑杨易红脸上的伤有造假的可能性。他用力一巴掌,没掉几颗牙已经是被幸运之极的事了。再看陈卓阳,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坐在老师的办公桌角,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杨易红用手指了指林小米和陈卓阳,歪着嘴叽哩呱啦说了一堆。意思无非就是自己平白无故被打了,而那个女的是她的母亲,男的刚是她的舅舅。
事情惊动了校长,办公室里又匆匆跑进来了两个警察,林小米听到杨易红的舅舅朝他点头叫所长。新进来的警察用极低的声音附到杨易红舅舅耳边:“林副市长的女儿,你敢……”后面的半句林小米没有听到,但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马上从凶神恶煞到像电影里定格一样石化在那里,甚至拿着笔的手都发抖了。走到两人面前的脚步变得亦步亦趋,活像一只哈巴狗。从拨剑怒张到惊恐万状,他用了1秒钟的时间,再从惊恐成万状到点头哈腰,他只用了0.1秒。林小米想笑却又不好意思,只能竭力忍着,眼睛的余光看向陈卓阳,陈卓阳的脸上倒是一副正儿八经板着脸准备接受三磕九拜的样子。
最后那对男女像跳梁的小丑一样向两人道歉,还拉着杨易红向两人道歉。陈卓阳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高声说了句:“小米,你的球鞋好像变踩脏了。”说完还得意地朝杨易红的妈妈和那个舅舅看了看。在杨易红的舅舅要蹲下来时,杨易红的妈妈冲到林小米面前说道:“我来擦,我来擦。”林小米吓得跳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她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人竟然可以微卑到跪着替人擦鞋的地步。最后还是班主任上来拉起陈卓阳借口要上课了,让两人才教室去。
第二天林小米知道了杨易红舅舅是区派出所的副所长,昨天被带回去后就被记了过,降了职。陈卓阳特小人跟林小米说应该什么时候去那个派出所看看那个62(千塘骂人方言)还敢不敢指着鼻子骂,林小米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隔天主任给了林小米一双新的白色球鞋,说是杨易红的舅舅赔的。林小米接过后当着面把它扔进了垃圾筒。班主任楞了一下,做了一件打死林小米都想不到的事情。他竟然当着两人的面,弯下腰把手伸进脏兮兮的垃圾筒里捡了回来,再把沾在上面的果壳和尘屑擦了擦,朝她说了一句:“女孩子心气高没什么不对,但心眼也要大。她不对,你们也过了,毕竟脸肿成那样了。我外甥女比你小一岁,鞋子就当你送给她吧,你们这些孩子啊,都该学学节约这个词。”林小米愣在原地好久才缓过神来。抬头班主任略微消瘦的背影在走廊上已经远去了,老师们口中曾经的一代才子,现在背略略有一点驼了,秋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夹着缕缕的白发在秋日的阳光里像金光闪闪的银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