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以法国后印象派画家高更的生平为蓝本,用第一人称“我”为叙述手法,描写了原是证券经纪人的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为了追求绘画的梦想放弃了令人艳羡的工作,抛弃了温馨美好的家庭。接着又破坏了恩人兼朋友的家庭,拐走了他的爱妻。后来流浪到了塔希提岛与当地的土著姑娘结婚生子,创造了大量的骇世之作,最后因麻风病双目失明,全身溃烂而离世。
对于查尔斯·斯特克兰德这种没有人品的艺术家,毛姆却是持肯定的态度。为了赞赏小说男主人公弃家而去的勇气,把他的妻子和儿女写成了俗不可耐的小市民;为包容男主人公夺人妻子、毁人家庭的行为,他把一个恭恭谦谦的男人写成了滑稽小丑;为了给男主人公寻找祸害女人的行为辩护,他说“一个人只要干了大家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的同胞一准会把缘由归结为最难以置信的动机”......总之,在读完小说后,一向非黑即白的我,我在想着自己或许是着了毛姆的魔,对于道德沦丧的查尔斯一直恨不起来。
或许男人写男人,总是有着各种让人望尘莫及的叙述技巧。所以,干脆撇开男人,说一说小说里的女人,以及她们作为女人这种生物特有的敏感性。
斯特里克兰德太太原本是个幸福的女子,结婚十七年,有一个在证券交易所工作的丈夫,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一幢舒适的公寓,生活是无忧无虑的。她经常参加当时的文学活动,充满了对文学殿堂的憧憬与羡慕,在家里举办宴会招待社会名流。在她眼里斯特里克兰德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对文学和艺术没有一点兴趣。
所以当她收到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的诀别信时,第一反应是自己的丈夫因为婚外恋,情欲难治带着某个女人私奔去了。
“我一直以为他和一个女人跑了,所以我想他还可能回来。我不相信男女私情最终会有什么结果。不出三个月他就会对她厌烦了。但是,如果他出走不是因为移情别恋,那就全完了。”
在聪明的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眼里,先生如果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开她,她还可以原谅他;但是如果是理想而离开她,她是不能原谅的。毕竟,对付前者她绰绰有余,面对后者她就无能为力了。
理想是一种极具魔性的东西,当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为了追求理想抛弃现实的安稳时,那样的痴狂是常人无法理解,那样的信念也是没人可以动摇得了的。对于先生的绝情离开,斯特里克兰德太太最后选择了坦然接受,并开始自立自强地生活,包括抚养一双儿女。事实证明,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的预感是正确的。斯特里克兰德与她的生活从此再无交集。
书中的另外一名女主人公布兰奇·斯特罗伊夫,同样有着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的敏感,却少了她的睿智,最终成了一个最具悲剧性的人物。
德克·斯特罗伊夫这个恭谦的男人,从遇见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那一刻起,就把穷困潦倒的他当成一位天才来对待,总是认为有一天查尔斯会成为举世闻名的大画家,而他也会因为是他的朋友而倍感骄傲。所以无论斯特里克兰德如何羞辱他,他总是对他不离不弃。而他的太太布兰奇,却对斯特里克兰德没有一丝好感,甚至用“畜类”两个字来形容他。
当斯特罗伊夫得知斯特里克兰德在那个又脏又破的阁楼上病得奄奄一息时,他回家请求太太让他把斯特里克兰德带回家来好好照顾。一向温柔可人的布兰奇,此时却歇斯底里地朝着德克,大喊起来——
“我就是不让他进我的家——永远不让。”
“如果他来这里,那我就走。”
“我求你别把斯特里克兰德弄到这里。别的什么人都可以带来。带来一个小偷,一个酒鬼,大街上的流浪汉,我向你保证我为他们做任何事情。但是,我恳求你别把斯特里克兰德带到这里。”
当斯特罗伊夫对着情绪激动的布兰奇又是下跪又是拥抱又是亲吻,流着眼泪把她的亲昵的爱称叫了个够时,她也流泪了。
“我害怕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身上有某些东西让我害怕。他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伤害。我很清楚这点。我感觉到了。如果你非要把他带到这里,结果只会不堪收拾。”
娴静的布兰奇大口喘着气,脸上出现了不可解释的惧怕神色。
对于爱情,女人总是充满敏感和神经质的。布兰奇的担心最终演变成了现实。当斯特里克兰德病愈后,斯特罗伊夫要让他回自己的住处时,布兰奇很平静地对他说:“我要和斯特里克兰德一起走,我不能再和你一起生活下去了。”可怜的德克为了成全他们,最后净身出户。
布兰奇给德克唯一的解释是“我管不了我自己!”这个敏感的女子当初因为预感到自己有一天或许会爱上斯特里克兰德,打破原有生活的宁静,所以才极尽所能地反对德克把他带到家里来。而她只是预料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无法掌控人生的结局。
斯特里克兰德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欲望。在他眼里情欲是正常的、健康的,爱情则是一种疾病。女人只是他获得快感的工具。布兰奇生了一个好身材,而他正好需要一位裸体模特,等他把画画完了,就对她没兴趣了。而布兰奇明明知道她有可能面对的结局,却心甘情愿地去冒这个险。她甚至幻想着在冒险的过程中,慢慢掌控斯特里克兰德的灵魂,并收获理想中的爱情。当她发现自己的冒险失败时喝下了一瓶草酸,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斯特里克兰德在塔希提岛度过的最后几年,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平静幸福的一段时光。阿塔是个月亮般的女子,当斯特里克兰德对她说“我会打你的。”时,她静静地回了句“你不打我,我怎么知道你爱我呢?”在她眼里,打是亲骂是爱。她没有想过去控制斯特里克兰德的灵魂和思想,只是用心地照顾他的生活。白天他读书作画,她洗衣做饭,夜里两人一起看夜景。他忙碌时她不打扰,他生病时她寻医问药。
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这个声称不需要爱情的艺术家,最终在阿塔的爱情柔化下创造出了大量的惊世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