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与泽仁大叔道别后,我就开始徒步。
道路两边的树木和草丛连成一片,虽然说不上茂密,但还算郁郁青青,而植被种类也似乎比山顶多了不少。往远处看,连绵的群山与厚厚的云层相接,与自己最近的大山脚下,有一片房屋,应该是个小村镇。
一个人走在荒郊野岭的路上,让满眼的翠色涌进心里,倒也惬意。
转了个弯,身后传来车子驶近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做出了搭车的手势。那辆车没有停,从身边一驶而过了。看了看弯道到我所站位置的距离,还有过弯道后的下坡路,我顿时明白了,这地儿根本就不方便停车。
还没等我把手势放下来,又一辆车过弯道驶来,然后,在我前边几米远的坡路上停了。我一看,这辆广本车是川W牌照的,心里不由得一喜,感觉就像是刚刚失去的宝贝,一转眼又回到了手里。
开车的是一位中年大叔,看上去非常和善,副驾驶坐着一位阿姨,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温和美丽。我问大叔能否免费让我免费搭车,大叔点头说可以。
我把背包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然后在拉开后车门时,才注意到后排还坐着两个女孩。年龄大点的女孩是典型的四川美女,皮肤白净,眼睛很漂亮,另一个女孩年龄不大,眼神透出几分乖巧和可爱。
大叔问我去哪儿,我说先到云南香格里拉,之后的计划是西藏。大叔说,他们今天也要到香格里拉。随后,跟大叔和阿姨聊开了,就确认了我的感觉。他们不仅是一家人,也的确是四川人,来自凉山地区。
大叔在凉山的家乡从事教育工作,大女儿薇薇在成都上大学,小女儿婉钰刚刚中学毕业。趁着暑假的时间,大叔就带一家人出来旅游了。跟他们结伴同行的还有他弟弟一家人,也就是前边过去的那辆车。
从正斗乡岔路口继续下坡,没多久就到了山谷。沿着山谷前行,开阔处便不时涌现出村庄的景象,一座座白色的藏式小楼房与一片片绿色的树荫相映,清澈的河边便是平坦的青稞田,还有悠然漫步在路边的牛羊,显衬着藏区乡村的田园风光。
大叔说,现在已经到了得荣地界,中国西部的太阳谷。
之前的旅行计划里没有稻城,更别说云南,从理塘过来后,我对沿途的地名和景区,几乎是一无所知,太阳谷也是如此。不过,当时最直接的感觉,莫过于太阳谷的温度,让我有了身处盛夏的现实感。要知道,一个多小时前过马鞍山口,我还穿着两件衣服的。
大概下午一点,我们进了得荣县城。
得荣城夹在山谷中,呈狭长带状的布局,边缘处有不少房屋建在了山坡,远远看过去,有种错落的视觉感。县城依傍的高山,从山脚往山顶望上去,覆盖的植被越来越少,坡度大点的山脊还不到半山腰,就几乎全裸露着灰褐色的山体。城内的很多房屋建筑,已经看不出明显的藏族风格,大街上穿藏族服装的年轻人也不多,倒是穿城而过的一条河,以及河岸两边青翠的大树,为县城增添了不少的灵气。
穿过得荣城区后,大叔按路边广告牌的指向,把车拐进了一家鲜鱼饭庄,并让薇薇打电话,给他弟弟说了饭庄的位置。看到他们兄弟两家人要吃午饭了,我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就此道别,然后去搭乘其他的车。
大叔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停完车就说,小谢,先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心里瞬间涌起了感动,犹豫了下,然后就连忙道谢。
20
饭庄是依河而建的,不远处有一道拦河坝,把饭庄外河段的河水由急变缓,建成了一个微型的人工湖。河水的流量不是很大,蓄水河段的浅水区几乎能清澈见底,而深水区竟然还形成了几个小沙洲。
临河的树荫下摆放长桌方凳,瞬间就装扮成了别致的河景餐厅。迎着河面上裹挟阵阵清凉的微风,河景餐厅便随之添了几分风情。大叔选中了这独一无二的位置,等他弟弟一家人过来后,就点了一大桌子菜。其中,最贵的那道菜就是野生小鱼汤,老板介绍说这些鱼都是旁边河里的。
饭间,大叔和阿姨招呼了好几次,让我多吃菜。到底是我生性内向,即便相处了几个小时,他们的善良让我非常感动,但还是放不开。何况他弟弟一家人在一起,还完全是陌生人,我也就更犯拘谨了。好在有他们的热情招呼,一顿饭下来,我吃得饱饱的。
从得荣县城继续前行,蜿蜒的道路一边是湍急的河流,一边是陡峭的山坡。山坡上的植被少得可怜,矮小的树木点缀在裸出大片灰白色的山体上,绿色也就显得极为珍贵。在谷底河流的平缓处,时而有映衬在浓郁绿色中的小村庄,跃然眼前。
在一处遍布仙人掌的山坡旁,大叔说我们可以去摘仙人掌果尝尝。以前见过仙人掌,却不曾想在这荒山野岭的道路旁,竟有长得这么茂盛,又这么高大的,更不曾想,它的果实竟然还能吃。一块块长满硬刺的掌状茎,不断向上延伸生长,几大株挤在一起,相互缠绕,竟能长到一人高。仙人掌果长在掌状茎的顶端,像一个个紫红色的小球,不过,球面上也遍布一簇簇的绒刺。
看着那些全身武装的仙人掌,我还想着怎么刺中摘果时,大叔直接就用石块敲仙人掌果下来,然后磨掉了果子上的绒刺。这办法确实不错,可并不是谁都能尝试的,也不是没有风险的。我一个都没摘下来,大叔的手不小心被扎伤了。
阿姨知道大叔的手被刺伤了,关切地问要不要紧,并让他慢点开车,不然会很痛。随后,阿姨拿出仙人掌果剥皮,第一个剥好后,就直接递到了后排,给了我。我愣了一下,竟有些无所适从。毕竟阿姨是长辈,而我既搭乘他们的车,又蹭了他们的饭,那一刻对我也那般好。我说,你们吃吧,我不吃。阿姨说,我接着剥了再给她们。
仙人掌果的果肉嵌着很多硬硬的小籽粒,吃起来有淡淡的甜味。可以说,这是我至今吃过的,最好吃的野果。那一刻,我眼里或许涌动着泪水,仙人掌果淡淡的甜味,也在心里变成了浓浓的甜蜜。
在金沙江的大拐弯处,我们下车休息。
远远望去,一条宽阔的大河从远山脚下流出,裹挟着一片黄色奔涌而来。映着透射出漫天云层的光亮,河面隐约泛起了一片浅浅的水光。河流奔袭到脚下的峭壁处,翻起几卷白色的浪花,瞬而转向另一边奔流远去。河岸过狭长带状的滩涂,便是大片墨绿色的草丛,树木,再远一点,还有一个个盒子状的房屋,似一块块白色点映在墨绿色中。
忽然,我很想给他们全家拍一张相片,留给自己作纪念,哪怕我拍人像的水平很渣。不过,相机连同背包都放在车后备箱,天色暗下来了,手机肯定拍不清楚,要拿相机就得麻烦他们。我实在不好意思过多地麻烦他们,最终还是留下了这个遗憾。
沿着金沙江畔前行,草木点缀的山坡逐渐变成了光秃秃的峭壁,鲜有绿色的植被。满眼的土黄色在云层遮蔽的天光下,尤显荒凉。有一段金沙江是四川和云南的交界线,于是,通过跨越金沙江的大桥往返两岸,车内的导航仪就轮番播报四川甘孜和云南迪庆的进入提示。
过金沙江大桥后,我们完全进入了云南。
云南境内的路况好了很多,看路边的里程碑,才明白我们已经走上了214国道,也就是滇藏线。在一处不少人拍风景的位置,大叔停了车,让我们去看看。从路边所站的位置望下去,延续着远山黛绿色的一大片草地,逐渐过渡到了浅绿色,最后在一片湖泊的倒影中,与厚厚云层的银白色交融相连。乍一看,它们的世界几乎全是白色和绿色构成的,云层间隙里的蓝色和近处路边土坡裸露的黄色,倒成了几处点缀。
大叔说,这是纳帕海,也是依拉草原。雨季多水的时候,这里会变成湖泊,旱季少水的时候,这里就会变成草场。时下正值八月初,这里就是一半草原一半湖泊。
快到七点时,我们进入了香格里拉县城。街道的路边很宽,往来的车辆也逐渐增多起来。道路两旁的房屋多是藏族风格,楼层不高,墙体和墙檐的色彩比之前所见的要丰富。街上的人们,除了少部分年老的,鲜有穿民族服饰的。
临近道别,我心里越发难过和不舍。大半天的相处,让我感触到了他们一家人的其乐融融,那种幸福让人无比羡慕,能让我在其后很多个怀念的日子里忍不住流泪。或许,这份完整家庭的温馨,就是最能触动心弦的,我最渴盼的幸福。他们的善良,期间那些温暖的细节,从那天开始,再也难忘。
这一天,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薇薇在记事本写道,一直相信背包客都是有梦想有追求的人,坚持梦想,祝一路顺风!字如其人,写得很漂亮。婉钰在后边加上了“加油”两个字。大叔和阿姨签下了他们的名字和祝愿:邓华,刘成芳,旅途顺利,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