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兴如果能顺利长大,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那么爸爸妈妈也就不至于离婚了。所以奶奶和外婆的任务就是,让他顺利活到长大。
没法形容两个退休好几年的老太太看到孙子时的喜悦,奶奶甚至打算把罗兴从妈妈手里抢过来由自己来哺乳。万幸,她像一口干枯了快三十年的井,这才得以让罗兴在妈妈的怀里多待了一会儿。“这必然是个伟大的孩子,”俩老太太一齐想,“因为……他是父母合力生的……别的孩子即使也是由妈妈生的,但是……总之……反正他们不一样!”老太太们恨不得说,别的孩子都是杂种!只要和自己的孙子放到一起,病房里另几张床上躺着的只能叫猴。
请体谅老太太的苦衷,尽管她们的想法有些粗俗。罗兴的父母都是独生,两家都有快三十年没见过孩子了,难得这个“两脉单传”的小天才敢于顶着老太太的压力在这时诞生。两个老太太激动之余,偕同老头,把全部的精力都无私地奉献给了小罗兴。只是孩子该怎么分呢?两家都宁愿一个月不见太阳,可谁也不能忍受一星期当中连续三天看不见孙子。爷爷出主意,一三五在奶奶家,二四六归外婆,那星期天呢?
“抓阄吧。”爷爷说。爷爷退休后一直买彩票,托他的福,小罗兴每天往返于一段二十公里长的路上,只要公共汽车依然发车,风雨无阻,冰雹都挡不住!一年当中有六回,奶奶是顶着面盆去接孙子。回来时直接把孙子顶在头上,再用盆罩住,万无一失——除了有一次,快到家时接到外婆的电话:“老妹妹,你把盆落我家了!”我们应该原谅奶奶,上了年纪的人记性都不大好。罗兴还不会说话就一声不吭地帮奶奶挡了一千多个雹子,这份孝心感动得爷爷大骂奶奶是个“老混蛋”。
说罗兴是个神童也不过分。早在他还未满月时,也就是阳历快四月份,奶奶为了怕孙子受风而准备了四台电暖气,再用两床被把他包起来,放到铺了三条褥子的床垫上,外头再罩上一层细绒的毛毯,不知情的人远远看去以为罗妈妈生下了一尊大炮。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想象力,同时罗兴身上遗传的艺术细胞也可见一斑。
更值得钦佩的是我们的小罗兴,默默配合着奶奶的艺术创造,既不哭也不要奶吃,甚至一动都不动,老老实实地躺着。没人记得过了多久奶奶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会喘气的孙子,把早就闷死过去的罗兴抢救出来时,他已经像个烧糊了的土豆。
有人往新生的婴儿身上涂油,奶奶不能容忍那种既没有传统依据又浪费的做法。按照对门张老太太的主意,她往罗兴身上抹了一层酱。张老太太固然不是医生,可是她生过六个孩子(算上死去的四个还更多),并且有二十二年当祖母的经验。奶奶愿意向比自己更老的人请教经验,年轻的张口闭口科学常识,却连菜都炒不熟,靠不住!据张老太太说,抹一层黄豆酱能使婴儿不生痱子并且日后“黄金万两”。
关于涂酱这件事,奶奶没有错,谁都知道她老眼昏花看不清酱口袋上的字,还以为是豆瓣酱出了新品种。毛病其实出在爸爸身上,谁让他买番茄酱的?还是最甜的那种,他以为奶奶是要给罗兴吃的。且不管罗兴是否喜欢吃番茄酱,蚂蚁们绝对喜欢。邻居家的蚂蚁都像接到了应征入伍的通知一般排队赶到罗兴家,预备把他抬回去过冬用。奶奶急了,怀着对孙子无限的爱,凭着一瓶杀虫剂、两块抹布抵抗了半个师的蚂蚁。最后还亏了爷爷聪明,把孙子从硝烟——杀虫剂——弥漫的战场上直接拎出来泡到水盆里,才挽救了他幼小的生命。老头子和老太太又一次凭借半辈子的默契取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美中不足的是罗兴让杀虫剂呛昏,再有,爷爷终究不如奶奶,他把孙子脸朝下扔进了凉水盆。
连医生都称赞爷爷奶奶的勇敢:“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还不会走路就有了这么两次差点儿死了的经历,我们就不难理解小罗兴的生命力之顽强。即使后来外婆强迫他喝下两公升黄连水,换成谁也早就死了,他居然只是昏迷了一天。看着外孙子完整无缺地活了过来,外婆很高兴:“行啦,先苦后甜!”好兆头,两公升的黄连水已经使罗兴的眼神里都散发出浓郁的苦味,以后的甜蜜生活还会少了?他尿了外婆一脸黄连汤表示对她的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