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始
我从恶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天桥底下的桥洞里,身子底下一张破席,身上穿得还算整齐,却是最普通不过的粗布衣服,脚上穿了一双破旧的解放鞋,右脚最前端顶破了,大脚趾胆怯地往后缩了缩,面前放着一只破碗,里面放着零星的几张纸币,几个钢崩。
已经十一月份的初冬了,天气阴乎乎的,有些凉。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我把旁边裹成一团露出黑色破棉絮的棉被往身上盖了盖,顾不得上面的黑乎乎的来路可疑的油渍,忽略掉棉被发霉的味道。
我是成了乞丐吗?难道别人曾经在朋友圈发过的话,我带着你,你带着碗,我们一起去迪拜变了现实?可惜这不是迪拜,这是在天桥桥洞底下。
一个领着小孩的妇女从天桥底下走过,看见我,妈妈从拎包里摸摸索索半天,掏出了一张一元纸币,放在碗里,然后对小孩说:“看见没,你一定要努力学习。不要像她,小时候不努力学习,长大以后成了乞丐。”
小孩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目光充满了怜悯。走出去老远,他还一直回头看着我。
我突然想到一些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变成乞丐?
我仔细地想了想,试图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可是我却失败了,我发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对我的过去印象全无。我不知道我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家人是谁,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是一个乞丐。当我脑中闪过这两个念头时,我已经决定接受现实。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这个大活人呢?我决定活下去。
我准备首先先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能再继续当一个乞丐,我有手有脚,需要找一份工作,能够养活自己。
我站了起来,身上单薄的衣服抵不住寒风,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牙齿打着冷颤。我把破碗里的零钱抓起来,数了数,一元,两元……一共九元,我把几张纸币一点点捋平,和那几个硬币卷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服口袋里,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抱紧肩膀,向迷茫的前路走去。脚上的鞋有些磨脚,然而,此时我已经顾不上了。我只想尽快找到一份工作,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过了天桥桥洞,是一条很长的马路,两边是一些店铺。我走到一家家常菜馆门口,抻着头往里瞅。
一个长着三角眼、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过来,嫌恶地说:“臭要饭的,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我没有东西给你吃。”
我赶紧开口争辩:“不是,老板,你这里招服务员吗?”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不招!赶紧走。”说完,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我低着头离开了。身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温暖的气息,重新回到冷风中,马上消失不见,我只觉得心都是冷的,从里一直冷到外面。
我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问,收到的全部是果断地拒绝和各种各样嘲讽。那些眼神仿佛在说,好好地安心当你的乞丐。你也不想想,谁会用一个乞丐呢!
此时,我站在一家兰州牛肉拉面馆外面,这已经是第十家店了。我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饭,肚子空空如也。我咽了口唾液,嘴里带着血腥的味道。我捏了捏口袋里的那九元钱。这些零钱给了我一股信心,我一脚踏了进去。
店很小,收拾得干干净净。此时,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几张空荡荡的桌子、椅子。一个女人正在柜台边低头写着什么。
听到我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眼里刚刚燃起希望的火苗瞬间熄灭了,恢复暗淡,她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厨师帽,系着白色的围裙,一脸的敦厚老实相。
我局促不安地开口问道:“老板,牛肉面多钱一碗?”
“十元。”男人干净利落回答道。答完,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要看穿这样的我从哪里能拿出十元钱。
我仿佛听到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嚣着。
“我只有九元,行吗?”饥饿和困顿战胜了一切,让我再次艰难地张口。
“行。”女人爽快地答应。说完,我看到他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是欣赏,是赞许。
我的心一下子热乎起来。受够了冷眼白眼的我,向他们投去感激的目光。
“姑娘,坐这边。这边暖和些。”那女人从柜台里走出来,把我引到远离门边的一张桌子坐下。
然后,又从里面拿出一壶开水,一只透明水杯,杯里倒满水,推到我面前:“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穿这么少!”她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我眼睛发酸,把那杯冒着热乎气的开水紧紧地捂在手里。捂了片刻,我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觉得水不是很烫,一饮而尽。热水一下滑到我的肚子里,我的身体终于感到了热量,我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很快端上来了。我看着上面冒尖的牛肉面,鼻子里闻到牛肉特有的肉香味。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放到嘴里,太好吃了,长这么大,我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我又夹了一块牛肉,轻轻地咬了一口,牛肉的香气立马传遍了唇齿之间。真是人间极品美味。
不一会儿,一大碗牛肉面就见了底,我端起碗,把面汤喝了个干干净净。我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那九元钱,握在手里,起身,走到柜台前面,把钱递过去:“老板,结帐。”
两个人同时抬起头,那女人看着我,把钱接过去,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你吃好了?”
“吃好了。”我回答道,看着她的眼睛,再次开口,“老板,你们店里要服务员吗?”
他们两个很意外我会这么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作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我注定是个乞丐吗?不。我一定要抓住这最后的稻草。
“我不要工钱。我什么都能干。只要你们给我住的地方,给口吃的就行,我打地铺没关系。”我急切地表明自己,用乞求的小眼神看着他们。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点了点头,女人又看着我,笑了:"行。一个月给你一千五。你叫什么名字?有身份证吗?”
听到她答应让我留下,每个月还给我一千五,我差点跳了起来,内心的欢喜几乎淹没了我。可是她后来的两个问题一下子又难住了我。
“我叫吴忆,我的身份证丢了。”我的脸有些发烫,我看了他们一眼,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我心虚得慌。
女人变得犹豫:"你没有身份证,这不太好办。”我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了,这是不打算用我了吗?
“这样,要是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远房表妹,过来走亲戚的。”女人话锋一转,我的心情又以光速升腾起来。我终于有工作了。
“你跟我来。”女人说着,把我引到另一个小屋里,小屋里有一铺炕,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忆,以后晚上你就住这。这虽然小了点,不过晚上挺安全的。”说着,她又从炕上的一个包里拿出几件衣服,有单衣,有厚衣,还有一双鞋:“这是我的,干净的。你换上吧。”
我的心头一热:“谢谢你,老板娘。”
“别叫我老板娘,我叫梅芳。”梅芳看着我,面色和蔼。
“谢谢你,梅芳姐。”
就这样,我留在了梅芳姐和她的丈夫张大庆开的牛肉面店里。他们不但给了我一份工作,还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我从心底里感激他们。
我无以为报,只能加倍勤快地干活来报答他们。
可是,我实在不是一个干活的料,我刷碗时打碎盘碗,好几次算错帐,梅芳姐他们容忍了我的笨手笨脚和毛毛躁躁。
几个月后,我原先细皮嫩肉的一双手变得粗糙,长了老茧,饭店的一切活我终于干得有模有样。梅芳姐常常夸我,说自己找了个好帮手。我知道她不过是在鼓励我,我哪有她说的那么好。
梅芳姐和大庆哥的女儿叫张阳阳,阳阳只有九岁,圆圆乎乎,特别可爱,经常放学之后到店里写作业,跟我也亲近。
一天,梅芳姐接了个电话后,脸色大变,叫上大庆哥,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看见我,急忙说了句:“小忆,阳阳出事了,我们现在马上去医院,你看店。”
“好。”我应了声,再看梅芳姐他们,早就走远了。
我不知道阳阳发生了什么事,梅芳姐交待我看店,我只能在店里焦急地等待。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店里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是梅芳姐,赶紧接了起来。
“小忆,阳阳车祸,现在大脑急需要做手术。她的血型是特殊的RH阴型血,血库里备血不足,你能过来帮忙验下血吗?”梅芳姐的声音里透着焦急,还有乞求。
“好,我马上去。”我没有迟疑,立即答应。此时我心里只担心阳阳的安危。
到了医院,我匆忙寻找验血处的时候,跟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我低着头说了一声对不起,侧身就想走。
那个男人愣愣地看着我发呆,一把拽住我,兴奋大声叫着:“安心!你去哪了?我可算找到你了。”安心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我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个画面。他真的认识我吗?
此时,我顾不上其他。我一把甩开他:“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说完,我向验血处跑去。
抽完血,验血结果还未出来,我找到手术室。门外,梅芳姐一脸焦急。大庆哥不停地安慰着她。
我见状,赶紧跑回验血处,护士通知我,我的血型与阳阳配不上。我失望到了极点,这时,护士又对我旁边的人说:“陈子昂的血型与张阳阳相符。”我听了心里微微一动。
我抬头,看那个先前撞到叫陈子昂的男人。他浓眉大眼,鼻挺嘴阔,穿着一身名牌西服,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对于没有过去的我来说,我哪里能马上想得起来。
他眼里的深情,也让我难以承受,我的心变得慌乱。此时,我因为挂念阳阳,来不及细究自己的感觉。
在护士的指引下,我和陈了昂来到手术室门外,出来一名护士,将他带了进去。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梅芳姐,找到跟阳阳相配的血型了。别担心,阳阳会没事的。”
“谢谢你,小忆。”梅芳姐一把抓住我的手。
“别谢我,是那个陈子昂答应给阳阳输血,就刚进去的那个。”
陈子昂,这个名字似乎也在哪里听过,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两个小时以后,医生出来了,梅芳姐,大庆哥和我连忙围上去。
“手术很成功,你们不用担心。”医生对梅芳姐说道。
梅芳姐听到这,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回过头去,跟大庆哥的手握到一起。
阳阳被推出来了,梅芳姐叫着阳阳的名字,跟大庆哥把阳阳送回到病房。很快,陈子昂也被推出来了。
“护士,他怎么样?”我看着他闭着眼睛,问护士。
“他晕血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我看着他安静地躺在那皱着眉头,脸色煞白,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想把他的眉头抹平。实际上我也伸手那么做了。手上陌生的触感,让我的心起了阵阵涟漪。我连忙缩回手。
“安心。这几个月你去哪了?想死妈妈了。”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我转头望去,一个憔悴的妇人,脸上淌着泪水,站在我的面前。
“妈妈!”我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她。
是的,我全部都想起来了,我是安心。家里逼着我嫁给青梅竹马,名当户对的陈子昂,我不愿意,我跟陈子昂大吵了一顿,我说,我就算是变成乞丐也不会嫁给他。
恶梦醒来,一语成谶,我真的变成了乞丐。现在,我记起了一切,也想起陈子昂对我全部的好。
他在我面前躺着。他就算晕血,也要给阳阳输血,我发现自己不那么确定了。我不知道,我反对嫁给陈子昂,还是反对妈妈干涉我的婚事。看来,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无戒90天写作成长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