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开始随着年龄慢慢的模糊了,但是那种感觉却依然清晰。我很害怕忘记您的脸,说实话我已经开始模糊了,所以我时常试着在梦里与您相遇。哪怕不交流只要进入到梦里,我也依然清楚的知道是您。
那年,我小到还没有记忆,从邻居每每聊起,同辈的七八个兄弟姐妹中,您最喜欢我,走到哪都抱着我。
那年,我一年级,放学回到家已经是傍晚,夏日的天黑的比较晚,远远地还能看到有些余晖,红红的映满了天际,好看极了。小跑到院子看您独自在旧摇椅上半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自己卷的烟丝,不睱思索的看着远处对面山头上的一棵老松树。我叫了您许久,您才回过神来,看到我向您跑过来,脸上一下迎上笑容,然后一把拉我入怀。逗笑着我,往我脸上吐着烟圈,我被烟雾呛得不行,却高兴极了。
那年,我三年级,在学校看到好多男生穿那种很多口袋和绑带的裤子觉得酷极了。回到家我跟爸妈闹了很久,爸妈也没给我买。您偷偷的记下了。隔天放学回家您在房间笑呵呵的示意我过去。从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给我,悄悄地跟我说“快去试试。”我立马就懂了,跑回自己房间试了起来。穿上之后他们都在笑我,说我像假小子,要是把头发剪了就是个小子了。我委屈巴巴的跑到您跟前,噘着嘴抱着您的腿,您笑呵呵的摸了摸我的头说“好看,好看着呢"。
同年,学校开始教我们写毛笔字。自以为我自己字迹还不错,所以每天放完学都吵着您陪我写毛笔字,那时还不知道怎么拿毛笔,更不知道怎么落笔和收笔。但那段时间一回到家就能看到您已经搬好的小桌子和小椅子,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放好了纸、毛笔和墨水。您也总是不厌其烦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手,一笔一笔的带着我练。还时不时还拿起来看看,然后笑呵呵的说“不错,不错”。
那年,我五年级,还不懂人情世故的年纪。不知道什么原因,您对我的母亲,也就是您的儿媳妇各种挑刺和不满意。当着家人的面言语上羞辱我母亲,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家人都两边劝,大部分都觉得是您老糊涂没事找事。
再后来我们搬了新房子,您因为和我母亲的关系特别僵,执意要自己在老家住,怎么也劝不动。慢慢的您变得越来越偏激,家人都拿您没办法。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劝我和哥哥不要搭理您。让您尝尝无人问津的滋味,到时候自然就后悔了。那是我还不懂其他家人所说的不要搭理您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母亲每天以泪洗面。我信了其他家人的话,从此我们如同陌生人。
每次在路上远远的看到您的身影,我就跑。如果是迫不得已非要擦肩而过,也是躲闪的眼神飞跑而过。我不敢正眼看您,我也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表情来迎接您的眼神。只敢跑远后偷偷的回头看看您的背影。您有时候也会停顿一下,然后无奈的继续往前走。我很难过,我不懂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家人要变成陌生人。
那年,我初三,拿着毕业成绩单,我开心极了。因为我考上了县高中。在那时候,村里能有一个考上县高中的孩子算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了,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子。跟家人分享完喜悦后。父亲从厨房端出了一碗玉米,走到我跟前小声的说“去,给你爷爷送去,顺便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我当时愣了,我不敢、我害怕。但我又不知道怎么跟父亲说我害怕。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说出过“爷爷”这两个字,久到我说不出口,叫不出口。久到我觉得我是个结巴。但我还是鼓起了勇气,我端着玉米,一步一步的往老家的方向走,我觉得我的步子异常沉重。
路过菜园子远远地看一个佝偻的身影。您好像也看到了我,您停下了手中的活,把手搭在锄头上注视着我。我的脚步更沉重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我还没想好要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您。距离越来越近,您好像笑了,但我有些陌生。我还没开口,我感觉我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我感觉我的嘴唇在颤抖,我不敢抬头。但端着玉米的双手已经不知道什么伸出去了,悬在半空中。只听到“这是拿来给我的吗?”我猛的点了点头,您一只手接过玉米,一只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说"走,回家"。
那年,我高一,因为在县城,已经离家有点远了。每次要节假日才能回一次家了。每次回到家放下东西就往老家跑,有时看到旧木门是锁着的,有时看到您正从厨房走出来。但每次回去都能看到水井旁边放着一个大盆里面泡着你前一天换下来的衣服。你说干完活的衣服需要泡一段时间才能洗的干净。我就从门口搬来小凳子搓起了衣服,你看到后,总是说不要洗,一边笑着一边说“洗衣粉泡了很久,你洗不干净。”我一边听着一边接着洗。
您开始准备起了午饭,厨房很黑,窗户不向阳,没有玻璃所以被报纸糊的严严实实。我说为什么要糊死,您笑着说外面有野猫,晚上也有老鼠。于是就只能白天开着灯,老式的黄色灯泡在白天起不上多少作用,厨房依然很暗。饭好了我们会端到亮一点的客厅吃,客厅也没有很亮,但有太阳的时候还是能进来太阳。菜基本是隔夜的,或者是早上剩下的,因为我临时加了一个汤,但我依然吃的很香。饭后您半躺在竹椅上,打开了老式彩色电视机,看着看着不一会儿就打起了浅浅呼噜,我无奈的笑着开始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那年,我高三,伯父给您买了一个老人手机。我打电话给您,您高兴极了。我们在电话里聊了很久很久,挂电话前您还一直嘱咐我要经常打电话给您。
有一天接到爸爸的电话,说您在县医院住院了,那是您第一次住院。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我从学校跑到医院看您。您半坐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脸色憔悴。看到我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我尽量让自己像往常一样,坐到床边握着您冰凉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您看了看我,拍了拍我的手说“没事,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你来了就行,早点回学校去吧。”
趁着午饭时间,我急忙向父亲询问您诊断情况,父亲说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胃炎比较严重,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父亲说您突然胃不舒服,疼的彻夜彻夜的睡不着,连哄带劝的一两天,您才愿意下县医院看看。听到没什么大问题我就放心了。下午陪您聊了一会天,父亲走过来说“快回学校吧,让爷爷睡会。”我握了握您的手,您欣慰的点了点头说“去吧,没事”。走出病房,父亲嘱咐我好好读书,不要太担心。回学校的公交上,看着窗外,脑子一片空白,但视线却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那年,我高考落榜了,没有去读大学。整个暑假把自己丢进了工厂,经过整个暑假的思考,我拿着50天的工资去了一家培训机构。想着既然不去读大学,总得有一技之长。电话里您一边安慰一边说着也挺好。
那年,我去培训机构的第二年。又是一个周末,我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给父亲,父亲说您住院了,情况不是很乐观,从第一次住院后,您就一直不间断的吃着药。这是您第二次住院,药已经没有什么效果。
来到医院,您比以往消瘦了许多,嘴唇有些发白,面容也有些难看。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您,依然可以清晰的听到您的大口喘气的声音,有时还能听到小声的痛苦的呻吟,父亲说可能是太痛了。我时不时的用蘸了水的棉签帮您湿润嘴唇,有时实在渴的时候也只能小口小口慢慢的润润喉。我看在眼里,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但在您面前依然得控制住。
下午您像变了一个人,吵着闹着说要回家,一开始父亲、伯父、叔叔都不同意。在您的再三要求下,父辈们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尊重您的意思。下午我没有回机构上课。帮着收拾准备出院的东西,父辈们办好了出院手续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我搀着您,走的很慢,我们肩并着肩,才发觉我已经和您一样高了,记得小时候我还总是抬着头看您,突然鼻子酸酸的。走了很久才到了车站,扶您上了车,坐好了位置。本想再陪陪您,司机说马上发车了,您摆了摆手说“下去吧,没事。”站在车旁,看着缓缓启动的车,您一直看着我,我摆了摆手。慢慢的只能看到车尾,然后越来越远,我放佛被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第二天,2013年农历10月初八。一大早接到父亲的电话,电话里父亲异常的沉重,短短的只说几个字“你爷爷走了,回家吧。”挂完电话,我头皮发麻,身子在发抖,脑子一片空白,感觉呼吸不过来。过了很久才缓过来了,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完家里赶。回家的车上,我呆呆的看着窗外,没有一丝表情。
回到家,首先看到的是父亲,才一天的时间,父亲的皮肤好像黑了很多,眼睛也红彤彤的,声音已经哑到说不出话。我跟在父亲的后面,来到了老家的祠堂,祠堂里家人们都跪着,我也进去跟着跪着。祠堂的中间铺着一张席子,您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衣带整齐,面容干净,仿佛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显得格外慈祥。
我的脑袋依然一片空白,周围明明一片哭声,我却觉得异常安静。我呆呆的看着您,仿佛一切都是假的。夜里我想去守夜,父亲不让,说这不符合规矩和习俗。我只能待在家里,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小心翼翼的叫我吃饭。我说我不饿,转身上了楼。眼泪随着脚步不争气的一直往下掉。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没有开灯,双手抱着膝盖。昨天的一幕幕的出现在脑海里,显得那么真实。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您走了的事实。那一夜我彻夜未眠,又好像做了梦,梦见了您……
现在我依然经常在夜里想起您。有时您好像听得到我的想念,你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您依旧笑着,拉着我的手,然后静静的坐在老家门口的竹椅上。门旁边还挂着我小时候穿着的鞋子,您说这是我刚学会走路是穿的鞋子,那时刚学会走路的我就摔了一脚,摔的有些严重。那双鞋子就一直挂在那里了,说挂着可以带走所有不好的事情。我就坐在您的旁边静静的听您聊着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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