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读幼儿园时候的一个男生。
活了快三十年,唯一一个被我扇过巴掌的人。他有点倒霉,不过当年也是他先惹的我,我才还手的。
那时候,我还不是班里个子最小的人。相反,我的身高几乎是幼儿园班里的平均水平,而且那时的我性格好斗,还十分大胆。常常跟班里的小朋友打架。说是打架,其实也就你推我,我推你,孩童式的拉扯玩闹。当时也算乐在其中。
我还记得,当时有个特别帅的男同学坐在最后一排,我很想跟他交朋友,于是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跟你打架。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于是等到放学,老师走了,他结实的给我来了一拳。我差点被他打出内伤。然后他问我,还打吗?
从那以后,我对打架的热情空前降下,结识不了帅哥,也无心再跟之前的男生打打杀杀。大概我被这一拳顿悟了,突然发现,以前那种打法有点幼稚,动真格我又干不过,算了。
于是我一头扎到了女生堆里,那时候正值兴趣班横行,属于放学后的进修课。没有武术,我拉着我妈硬是报了个舞蹈班。在我看来,一字马和下腰这种苦跟武术没什么差别。但说起来,我也是个不懂轻重的。当时我刚学完基本功,有个新来的女生向我请教一字马,我在旁边做示范,她跟练。我看她大腿一直下不去,便起来帮她往下一按,结果对方嗷一下,哭声响彻我的耳膜,舞蹈室的老师和同学唰一下围了过来了……安抚完她,轮到我成了众矢之的。
这下好了,丢了一拨人又惹了一拨人,自己玩吧。于是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游戏,并且常常走神发呆。排着队回班级的路上我试过因为思绪太过游离,等我回过神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楼梯口。
独来独往,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我渐渐游离,在边缘黯淡,但也有人在中心闪耀着。小太阳就是这样一个很得老师同学喜欢的孩子王。一来,长得确实可爱,二来,非常活泼好动,常常跟大家打成一片。
直到某一天,他们打过来我这边了。六七岁的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大概就是喜欢玩闹和捉弄吧。
他带了好几个同学过来把我围住,说要跟我玩个游戏。他站在我对面,步步相逼,使我往后退,并且不许我往后看。三步,四步,五步……然后我咣当一声往后跌进了方柜里。外面传来了得意胜利的笑声。
幼儿园班里,每个小朋友都有一个在地上的储物柜。长方体,有盖子。掀开里面能存放书包和其他东西。盖上便是凳子,能坐人。
当时我是知道步步后退的尽头是柜子,以为最多也是跌坐下去。但是低估了,有人会悄悄在我后面把盖子掀开,使我整个人掉进柜子里。
如此恶劣的玩笑,当时必然是疼痛的,但是印象里更让我在意的却是刺耳的笑声。我强撑着从柜子里站起来,走到笑得最欢的始作俑者面前。看了他几秒,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下一瞬直接就甩了他一巴掌。
截然而止的笑声,看笑话的人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我看着他从震惊到不敢相信,望着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捂着红了的脸,然后哇的一声,哭喊声再次充斥着我的耳膜。
小太阳变成了小雷雨。
仿佛又一次重温了舞蹈室的情景。告老师的,拉同学的,一伙人再次围上来,把小雷雨好一顿安抚。我真想走,但我是当事人,自然是要被问责的。他哭得越发凄惨,大家越发同情。好像谁哭了谁就是弱者,站在弱者这边就是正义。
他哭我不哭,很明显我就是那个反派。
即使是老师,也认为我对同学过于残忍。“你还这么小,怎么能甩别人巴掌呢。”我有理有据,“我爸在家也是这样打我的。”
我当时自认为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毕竟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老师则认为,我小小年纪打人不悔,撒谎成性,这还得了?于是,便叫来我妈。
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也是跟我妈有点关系。她偶尔会提及我的童年,说起这件事。面对老师的质疑,她承认了我的说辞。反倒轮到老师不知所措。
我每每想起,都觉得……那位同学有点倒霉。他承接了由我原生家庭带来的暴力。但凡他惹其他人,大概率都不会被甩巴掌。
那天,老师哄了好久,小雷雨才变成小乌云,抽抽噎噎的跟在老师后面走了,一眼都没再敢看我。而旁边围观的同学也快速散开了。
只有我站在原地。再次体会同学缘二度跌破。
虽然这都不重要了,我依旧游离在边缘,他依旧在人群中热闹。
直到毕业那天,他拦住了我。我以为他终于要来报仇了,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却见到他朝我递了个巴掌大的小玩偶。
“给你的。”
黄色的毛绒小鸡崽软软的,看起来可爱又无害。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等我回过神,手里已经捏着他送的那只小鸡崽了。而他人也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忘记有没有说声谢谢了。
那是我那年毕业收到的唯一一个礼物。
至此,便是我跟他的全部了。
我们所在的小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我们很巧的是小、初、中都不在同个学校。所以后来再也没有交集。不过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