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陪着你酣然入梦

不断地左右扭动着身子,始终不肯好好地睡着,嘴里“唧唧哼哼”个不停,用细嫩的小手胡乱来扣我的眼睛、鼻子、耳朵,恨不得揪一个下来。

我不敢作声,用手抱着那不停蹬踢的腿,时不时拍怕他的后背,用脸去摩挲他的额头,任由他的口水抹了我一脸,努力想让他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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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的外婆感冒了,怕传染了他,我陪着他睡觉。

一开始他困倦得直打呵欠,我抱着他,给他唱他熟悉的我自编的儿歌,摇摇晃晃,在屋子里走走停停,他终于睡着了。

手腕渐渐沉重,我小心翼翼试图把他放在床上。

哪知,一只手刚松开,他小小的身子才挨着床,一双手就条件反射似的拉着我的衣袖,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微弱光亮里,一双小眼睛微微睁开,比赛似的射出一绺光来。我赶紧把自己藏在被窝里,用手抱着他的身体,轻轻地拍打。

恩恩和他外婆睡惯了,平时是要我抱的,白天睡觉也让我陪,但晚上基本是不要我这个外公陪着睡觉的。我只好不作声,让他以为陪伴自己睡觉的人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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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个月的恩恩,哪肯这么安份?

看我不出声,用头来蹭我,有手来抓我,用脚来蹬我,最后把嘴拱在我脸上,伸手在我头上抓。

可能是终于感觉到异样,或者我的光头让他感到了心慌,恩恩大哭起来。

我只好把他抱起来,在他的小睡衣外面裹了一张睡毯,在卧室里走来走去,重新开始给他唱儿歌。

似乎觉得自己被欺骗,很受委屈的恩恩在黑暗里哭得很卖力。我只好抱着他走出卧室,走到客厅,转了几圈,恩恩“咿咿呀呀”叫着,伸出小手乱指。我按照他伸的方向,老老实实地走过来走过去。

“爸爸——爸——爸爸爸爸”恩恩大声叫着,带着哭腔,好像这时只有他爸爸才能给他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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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阻止了外婆过来抱他,又让开门来看他的妈妈去睡觉,恩恩爸回他们家去了,那里离他上班的地方近。

抱着恩恩,我进了书房,在关了灯的书房里转了几圈,再往客厅去,最后回到卧室。我边转边摇,口里小声地哼哼着。不知是把他转得晕头转向,还是我编的儿歌确实具有催眠效果,恩恩终于睡着了。

我把他抱在怀里,断断续续哼了好久,等他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再把他轻轻放在床上,一只手握着他的小手,一只手慢慢拍打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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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恩恩就这样睡熟了,正要收回手来,哪知他突然警觉得拉住我的手不放,小脚又踢过来。

我只好像白天和他睡觉一样,和他握着手,把他的小脚放在我身上,自己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沉静地等着他走进熟睡状态。

过了好久,我身体都要僵硬了,恩恩才自己翻过身去,小脚也从我身上拿开。我被解放了,本想坐起来写文章,但担心身体大幅动作,吵醒了他,只好尽量小心地转过身来,忍受着疲倦,在静静的夜里,用心感受着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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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娃真的不容易。

我从来没有这样呵护过小生命,是外孙让我领悟到养儿育女的艰辛。我真不知道,妻那个年代抚养女儿有多辛苦!虽然我一直陪伴在她们身边,但我一直对带孩子的事置若罔闻,从来不觉得小孩子居然要像这样捧在手心里,也从来没有帮忙换过尿布、哄着睡觉,更没有思想过带孩子是一件繁琐得让人生闷气的事情。

忽然想到母亲,生了我们兄弟五个,最小的幺弟七个月大时——在恩恩七个月大时,我就常常这样念叨——母亲背着幺弟,把他送给另外一家人抚养。那时,母亲是不是心如刀割?父亲是不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从今天看来,幺弟如果继续留在原生家庭,可能结果不一定有现在这样好,但我总是想,这件事情让母亲受到了伤害——父亲倒未必,因为母亲在世时,曾经一个人经常偷偷地哭,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或者听到过父亲有任何愧疚的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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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梦里又梦见母亲。

这次是母亲在哭。

她一个人要给家里修房子的几十个工匠做饭,做饭是要包括切菜洗碗烧火的。但塞进泥土灶头的柴火是湿的——很多时候,连湿的也少得可怜,只有柴草——母亲边切菜边往土灶里塞柴,还要忙里偷闲洗锅刷碗。

那时农村给工匠做饭,一天是要吃五顿的,眼看吃饭时间又要到了,但灶里只有一股股的青烟冒出来,锅里的菜还是冷的——于是,母亲急得哭了。

我也哭……

突然,我听到真切的哭声,就在我耳旁,还有手扯我的耳朵,我一激愣,猛地醒了,原来是恩恩在哭。

我手忙脚乱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在他额头亲吻,握着他的小手轻轻摩挲,恩恩可能感觉到他的额头有冰冷的东西,抬头望我。

我带着哭腔安慰他,把他抱起来,用睡毯裹住,又轻轻摇起来。

这次是很快,恩恩睡着了。

我握住他的手,躺在他身边,直到我反卷过来的手臂酸痛起来,我才放开。

但恩恩身体突然动起来,小手惊慌失措地乱抓。我赶快把头伸过去,他一把抓住我的耳朵,再也不放开。

我把他的小脚握住,这样只要他有任何动静,我都能第一时间感知。

后来,恩恩翻了几次身,还把屁股撅起趴在床上睡,我一次又一次地把他的身体摆正,摸摸被子,让他睡得尽量舒服一些。

终于熬到凌晨五点,恩恩醒了,再也不睡,我强撑着起来和他捉迷藏,他外婆兑了奶水来吃了,恩恩这才又在我的“歌声”里慢慢睡过去。

我囫囵地睡了一觉,突然感觉到身边空空的,翻身弹起,才听见恩恩在客厅和外婆说话。

唉,人生五十才知养育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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