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那年·第三章 夏

第三章  夏

6月21日,夏至

1

春节后,鼎新公司排了两个员工进驻村子,协助完善各种协议。同时安装网络摄像头,培训直播方法,顺便帮王超梳理产品的包装、运输等流程。

而网上推出的共享菜园出奇地火,陆续有人带孩子周末过来翻耕自己的小菜园,种上有机蔬菜,体验农耕,等待收获。

国家对基层组织的建设很重视,一方面不断进行电视会议培训,另一方面将一些村干部的待遇不断完善提升。村办公室的办公设备非常完善,还专门招聘了一个大专生,专门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和信息等。

王超一边学习,一边完善自己的领导班子。主要是维护好老干部,同时引进、提升年轻的干部。通过温和的“新陈代谢”,形成一个有活力的、懂互联网的新团队。

当村里的气氛和面貌悄然变化的时候,我的客栈也渐渐热闹起来。


2

暑假开始,俞梅带着第一批瑜伽学员进驻“那年”客栈的西厢房。一楼学习、训练,二楼住宿。饭菜是按照俞梅的要求定制的,食材都取自村里的农户。

一周结束,整个团队对课程、环境、食宿都很满意。有些不着急的回去的,干脆决定多住几天。而俞梅则决定休息几天后,启动第二批学员的课程。

俞梅这次来,顺便还把我儿子小旭从江城带了过来。爷爷听说后,特意从县城过来带孩子。一老一小,不再启动旧的“祖孙训练模式”,反而是曾孙教曾祖玩游戏的模式,倒也其乐融融。

稍晚时候,古钟也终于受不了江城的酷暑,搬到了我留给他的宿舍。古钟之所以住宿舍,是因为他最早写小说是在大学宿舍,在那种环境里,他可以保持灵感不枯竭。

我除了每天坚持晨跑,偶尔还跟俞梅练练瑜伽。然后在下午的时候泡杯茶,拿本书,躺在棕树下纳凉。需要跟杨勇沟通工作的事情,基本在手机上就处理了。

俞梅在准备下一批学员课程的时候,偶尔也到后院的平台上一起喝茶。可是见我每天这么“腐败颓废”,有点看不下去:

“你倒是会躲清净啊。拍拍屁股就离开了江城,在这山村里混吃等老啊?”

“你说“瑜伽是一种生活方式”,我这也算是在修行啊。”我笑笑说到。

“理论学得倒是挺快。不过这里确实不错,是个清静的地方。但你不是那种为生活而生活的人啊,你是想一个人呆着逍遥自在吧?是不是你们男人都不喜欢婚姻?你是除了孩子撇不开之外,恨不得将婚姻的所有的痕迹抹除,将所有的接触面断绝。”俞梅又开始为女人抱打不平。

“大兵是因为看遍了世间繁华,内心才有深度的荒芜,所以来此田园之地耕作自修………”跟猫头鹰一样作息的古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也过来喝茶了。

“我哪有那诗意?城里呆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呗,就这么简单。儿子要上学,还是大城市好点。都是现实,没那么多意识观念层面的问题。”我给古钟使眼色,让他赶紧帮我解围。

“大兵是行动派,跟着感觉走。说到婚姻,我认为婚姻里是有很多维度的。比如爱、道德、孩子、法律、性等等。不能在一个维度上来评价男人与女人的表现。”古钟不愧以前和我经常在一起打篮球的,默契配合。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这些维度的?”俞梅和古钟还不太熟,所以没像跟我说话那样咄咄逼人。

 “比如在爱的维度上,女人总是愿意相信,爱是永恒的。其实无常是宇宙法则。人的一切表现也都是当下的一瞬。没有永恒的爱。只有当下的自己真诚认为的爱会永恒。所以,女人本就不该问‘你到底爱不爱我的问题’。爱或不爱都是当下的身心应激,一问,一思考,就不是爱了。”古钟到底是坚持不断更大写手,语言功底深厚,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再比如道德维度,道德本质是一种社会舆论。婚姻是契约而不是道德。但有太多的道德生于婚姻当中。

“再说性的维度。传宗接代是性的‘顺便’,还是性是传宗接代的‘奖励’?这本是两件事。性是婚姻的义务条款还是男女的免费午餐?都不是。性是你情我愿。或者是单纯的快乐,或者是感情点燃的化学制剂。”古剑入戏真快,就差配个蒲扇道具了。

“男人或许会在荷尔蒙第一位的情况下跟任何一个美女上床,但女人不会乱性,女人是感情优先。即便结了婚,如果没有真感情,女人在性里也很难获得快感,甚至有些还会有被强奸的屈辱感。”俞梅终于接上了话。“从某种意义讲,男人更多地是在享受生活,女人是在忍受生活?”

“爱人,就是相爱又生活在一起的人。真正的爱人是少有的:往上一走,就成了红颜式的灵魂伴侣;往下一走,就成了婚姻里的生活搭档。所以,见过纯粹的爱情,没见过纯粹的婚姻。”古钟接着说,

“男女之间,找到爱容易,找到理解很难。爱常常是需要,而理解需要对等的灵魂。套用一句名言:给婚姻以爱,不是给爱以婚姻……”

古钟和俞梅的声音渐远,我不觉沉浸在对自己过去生活的思考中。


3

大学生活过得很快。简单的生活每天重复着,好像会永远那样一样。

大四那年,除了准备毕业论文,我忙着找工作,想先在汉城立住脚,然后再考虑以后发展的问题。后来在一家广告传媒公司找到了工作。

沈兰一心准备考研,谭莉则备考雅思,申请美国大学医学相关专业的学校。

当我们低头忙着各自的事情的时候,离别已悄然来临。

6月,离别的季节 。

毕业典礼那一天,天空下着小雨。典礼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的合影,甚至有的留学生还抱着孩子拍全家福。合影的地方从操场逐渐扩散到了学校的各个角落,特别是学校正门。

我站在空荡的操场上,忽然一阵恍惚:绿草如茵好像山上的一处平地,红色的跑道是山的泥土,白色的椅子整整齐齐如同墓碑。黑云笼罩的天空下着雨,我站在雨中,感觉这是一场战役之后的无人墓地。

这里,到底埋葬了什么?


4

学校附近的餐厅天天爆满,定个位置都难。我们把散伙饭定在了江边大桥附近的一处大排档。

江风明月免费,小龙虾加烤串嗨吃,啤酒满杯,偶尔还能吼两嗓子,就像没有伴奏的KTV。

宿舍的贺京、洪福都带着女友,华寒找个了学妹小微来陪,隔壁宿舍的古钟独自一人,我喊上了谭莉和沈兰。

散伙饭,就像一个仪式,一个句号的仪式,以便许多年后回忆的时候,我们可以找到一个故事的杀青点。

我不善喝酒,但还是和每个人都喝了几杯。

夏夜,江水,明月

江滩,江树,江船。

江城,四年。

容颜未老,神已伤。

明月依旧,水空流。

站在江岸上,抓住凉凉的护栏铁链,我对沈兰不停的说着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童年,朋友,爱情,工作,父母,宗教,生死……

我后来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也记不清说了哪些具体的话。

只记得我拉着沈兰在江岸的一处亭子旁荡秋千,身体伸平,稀疏的星星在头上晃着,一时间模糊了时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5

2005年秋天,沈兰到北京和谐医院研究生学院入学。而谭莉则拿到了美国纽约一所大学的入学通知,主修公共卫生专业的营养学。

我已经在公司过了实习期,成为了正式员工。每天都忙着写文案,陪客户,开始了眼前苟且的生活。

谭莉赴美国的时候,我还是赶过来去首都机场送行。临别的时候,谭莉悄悄跟我说,沈兰和北京的男朋友早就分手了,让我多待几天陪着一起散散心。

我又待了两天。这是我第一次来北京。沈兰陪我游了天安门、故宫、长城,看了香山的枫叶。

我们还像大学一样,没有生分,但也没有更熟悉。我离开北京的时候,沈兰上课,没有过来相送。我们用刚买的摩托罗拉手机发着短信,互道珍重。

接下来的两三年,我的工作越来越忙,做到了主管又做到了部门经理。2008年的时候,借助一个奥运相关的项目,我自己注册了一个咨询公司,帮别人做策划服务。

谭莉经过了短暂的不适应,很快就习惯了美国的生活。我们偶尔发邮件,说说自己的近况。

沈兰则忙着学习,有时候要跟着导师出门诊。偶尔在QQ上遇到,聊几句。

5月12日,汶川地震。随后,谭莉从美国寄来1000美金,让我买些有用的东西寄到灾区。我把公司的第一笔利润拿出来,一起买了帐篷和药品紧急寄了过去。而沈兰则跟随和谐医院的医疗队去了灾区。我也准备开车前往,但网上已经呼吁交通堵塞严重,非专业人士尽量不要前往。

我保持手机24小时待机,告诉沈兰随时可以联系我。然后每天关注网上的新闻,在悲伤和感动之间,是无力的幻灭感。

沈兰偶尔发短信报下平安,没有更多的消息。直到从灾区离开的晚上,发给我一条短信:

8月来北京看奥运,好吗?

2008年8月8日,北京奥运会开幕。我来到北京,站在酒店的高楼上,看到蔡国强监制的烟火开遍全城。电视机里,可以看到一个个“大脚印”的画面。

阳台上的晚风略有凉意,沈兰转过身,望着我说:“那一年,我发热被隔离,内心像在黑夜中一样。你进来陪我,黑夜就像被这烟火一样照亮了。在汶川的时候,那烟花又在内心绽放。谭莉当年问了你说给管理人员的理由,一直说我欠你一个吻。”

沈兰闭上眼睛,我轻轻把她拥在怀里。柔软的双唇让我久久不愿分开。

奥运开幕式惊艳了世界。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白天出去逛北京,吃小吃,晚上回宾馆看比赛,待在一起,片刻不离,一分钟也不愿浪费,甚至不愿睡着。好像是要把剩余的人生用有数的几天时间过完,又像将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过。

2008年8月18日(奥运第十天),男子110米栏第一轮比赛中,刘翔退赛。

英雄总要谢幕,月圆随后月缺。分离的时刻总要到来。

客户的电话就像是闹钟响个不停,我决定回江城处理事情。

我定了机票,沈兰坚持到机场送我。在去机场的地铁上,相视却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缘分了。就像那烟火,绚烂、短暂。

我们相约,各自安好,不要走丢。

2008年底,沈兰结婚了。我是很久以后听谭莉说的。谭莉发视频冲我吼:你们都太理性了,又都太傻。沈兰一辈子基本就在和谐医院工作了,但你不能离开江城去北京吗?小篮子也是,说什么你有自己的事业,又说不想让父母伤心,委屈自己完成父母包办的婚姻。你们在国内都待傻了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后来我想到一句话:我们并不怕生活之重,而是承受不起生命之轻。

我大醉一场之后,继续工作。晚上睡不着,就看电影,看小说。金庸全集第三遍看不下去,就把古龙全集看了一遍。

2009年春节回家,在陈博和李菲的婚礼上,李菲把伴娘、也就是她的大学室友、在汉城高中教书的同学介绍给了我。2010年,奶奶的病情恶化,在家人的催促下,离奶奶去世前的1个月,我结婚了。第二年,有了儿子小旭。

6

许多年后,我常常记起首都机场的画面。画面越来越模糊,但心情却越来越清晰。那些时光如沙子般从指缝中流逝,我们即便紧握拳头,也无济于事。

我不断地收集素材。大家的照片、博客文章、QQ空间里的说说,还有视频。然后请大学爱画动漫的室友华寒帮忙画画,最终拼凑了一个故事短片,我给起了个名字:

《樱花与枫叶》

你的胭脂可是用尽?

江大的樱花又开了。

在我们走过的林荫道上,

新的十八岁正手挽手走过。

待这十日的樱花落尽

春天也要犯困了,

那年模糊不清的记忆,

难道是我们的青春也在犯困?

我希望一觉睡到秋天,

那时的香山应该枫叶红遍。

你可愿上山捡起数片,

帮我裁剪一件风衣,缓解思念?

伴随着陈奕迅的《好久不见》,航拍的江大的鸟瞰图,穿插着校园的景点照片,以及我们过去和现在的照片,加上动漫和文字,无数的回忆杀来,自己先把自己感动了。

我把视频发给了谭莉。第二天,谭莉发一个熊猫眼过来,恶狠狠地说我让她哭了半夜。

耳边,传来薛之谦和伊一的《了表心意》,思绪竟飞到了那年毕业典礼的操场。

草坪,雨季,未表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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