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不知道,除了死去,一個人還會消失不見?後來才知道,原來有的人真的會如此。他們來如風,去無蹤。他們像是刻意抹去了自己曾經存在的痕跡,不願讓人記起,不願讓人發現。他們似乎,蒸發了,連水蒸氣的印記都沒留下。
美劇《急診室的故事》里,有位資深醫生,就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一夜之間從公寓消失,從醫院消失,也從情人身邊消失了。無人知道他的下落,也沒人知道為什麼。劇情設計的是,他其實去了另一個城市,一切重新開始,完全切斷了和過去的所有聯繫。換了身份,乾淨得像是新生的嬰兒。
幾十年間,沒想到我也碰上了這樣的人和事。消失的主角都是女人。一個是中學同學。一個是大學同學。她倆居然還是一個姓,石頭的石。她們都曾是我很熟悉的人,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然後某一天,她們就像是穿上了隱身衣,不見了。關於她們的去向,同學不知,家人不曉。她們像是偵探片里的角色,讓人好奇,擔憂,牽掛;又有些無奈和失落。她們切斷了自己和曾經周圍一切的聯繫,如此決絕,讓人心寒。又讓人,難以忘懷。
我的中學同學,大家都叫她石頭。我倆是死黨,高中三年幾乎形影不離。那時,我倆都是學霸,文科,她第一,我第二,無人能及。我倆還都是班幹部,班裡大事小情,各種文體活動也要牽頭組織。有人說,我倆是班裡女生領袖。也有同學至今還在說,你們是女神啊。老師寵著,同學羨慕,看似高高在上。可實際上女神自己並不覺得,我們也有自己的很多苦惱。我們這批人,其實是因為小升初落榜,被迫從重點中學分到一所破落中學。被迫進了實驗班,學了小語種,臥薪嘗膽,準備在高考時東山再起。家人的期望,老師的期待,自己的夢想,成敗在此一舉。壓力可想而知。但現實卻是,這所中學以往的高考升學率是零。
當一個人一輩子的希望,出路,都要壓在一場考試上,如何的慘烈可想而知。中學六年無比壓抑,鬱悶。逐漸,也變得麻木。未來不可知,如果失敗了,結果恐怕也是自己無法面對,無法承受的。我和石頭高處不勝寒,就是在這種情形下互相陪伴互相扶持,一路走來。我們也有各自青春期的困擾,她總是莫名被男生惡搞,幾乎每天都有各種惡作劇發生,可能因為她的高調,傲慢。我呢,卻總在自卑絕望中掙扎,第一和第二名的差距常常有幾十分,我覺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尤其是數學,更讓我無比挫敗。即便如此石頭也總是鬥志昂揚,倔強頑強,從不氣餒。她會寫一些勵志詩,鼓勵我。她還被學校選送參加外語大賽,作文大賽,風光無限。
那時的她,個子高高瘦瘦的,頭髮黃黃的。課間休息,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聊人生,聊理想,也聊八卦。那時,我們會在雨中的學校大操場溜達,甚至狂奔;會一遍遍唱著《北方的狼》,恍惚間覺得自己也是那匹孤狼。假期,我去過她家。知道了她是背負著如何沉重的期望。家境一般。父母是工人,幾個姐姐也都工作了。唯一的光耀門庭的希望,就落在她身上。除了苦苦掙扎,別無出路。
高考結束。實驗班大放異彩。十幾個人上線。我和石頭分別考入北京兩所名校。中學時代也結束了。不記得我倆是否曾經告別,只是很奇怪,我們就此斷了聯繫。就像是從不曾相識。如夢,如幻。她跟同學也少有聯繫。十幾年前在京同學聚會,層見過一面。音容笑貌,竟那般陌生。跟我也只有寒暄,客氣,禮貌。尤其是聲音,那般不自然,尖利刺耳。還有,如面具般的濃妝艷抹。我有些難受。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她。彼此好像都在躲避什麼,匆匆而散。然後,如石沉大海,再沒見過。直到最近同學群裡又有人問起她的下落,我才發現,她完全消失了。無影無蹤。
輾轉找她的,是當年一男同學。一直暗戀她。多年過去癡情不改。我不禁感慨,這樣的情結難解啊。有同學輕歎說,一個念想而已,幹嘛非要解呢?解開了,日子還有什麼意思。。。我無語。還是沒找到她。我更願意相信,石頭躲起來了。或許這樣能讓她感覺舒服,自在。她該有很好的生活,也許定居國外幸福美滿,也許事業有成奔波忙碌。她那一頭黃毛,早就染成了黑色。她的倔強,應該還似當年。無論如何,都希望她平安,順意。
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我們,仰望同一方星空。天涯,共此時。即便,妳藏起了自己,我們那些共同的記憶,也還留在心裡,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