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的眼中没有你,我的余光都是你
八月的A城永远被炙热的太阳烘烤,在温热的空气中我们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学校里空无一人,只有勤劳的保安叔叔在传达室里打呼噜。走过每一幢教学楼,都有一段青涩的回忆涌上心头。
若回忆是沁人心脾的酒,我怕是早已醉了。
而此时我无暇顾及风景,我的眼中没有你,而我的余光都是你。
三年啦,你好吗?你想念我吗?像我这样深刻而疼痛吗?
如果那片被修整过的篮球场,我仿佛可以看到帅气投篮却装酷失败后被队友嘲笑的你,以及在台阶上捧着奶茶目光不知往哪里放的我。
学校已被整修得面目全非,而我们的心依然汹涌澎湃。
高中毕业三年后的同学会来了不到20人,然而我们似个旅游团,浩浩汤汤地闯入校园。
这20人当中,恰巧有我和你。真好。
二:你是我安稳岁月里的节外生枝
正午12点,我们准时聚集在一家名为“好邻居”的餐馆。
我坐在这桌的这边,你坐在那桌的那边。你一抬头,我便可见你明朗的笑容,你一低头,我便可见你深邃的目光。
可你不曾朝我这瞧上一眼,一次也没有。
我们早已不是同班同学了,我的高三毕业班里没有你,你的高三毕业班里也没有我。
高二我们迎来了第一次文理科分班,我和你便开始了长达119天的前后桌的生活。
刚认识你的我,不知道后来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个子高高的你总是能让我一眼在篮球场上找到你,你长相平凡,脸上还有雀斑,头发卷卷的像绵羊,成绩属于在我们班拖后腿的那种,但是你却写得一手好字。
你不是男生中最出色的那个,却是让我最在意的那个。
那年深秋寒潮来的太突然,几乎整个班都在咳嗽,我也不例外。晚自修写作业,题目想半天也解不出来,光是咳嗽了。
晚自修过半的时候,你突然戳了戳我的后背,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喝水?”
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好啊!”
你直接站起来,拿起我桌子上喜爱的卡通陶瓷杯,在监管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屁颠屁颠的跑到讲台下倒水。
有你这货冲锋打头阵,更有许多不怕死的同学也上去倒水。好在监管老师仁慈,只好无奈的道了句:“现在感冒盛行,今天就特许你们上课倒水啦,下不为例。”
我接过杯子,杯壁是温的,水温刚刚好。恰好我也有点渴了,便一口气喝光了水,你见状,又拿起我的杯子去倒水。
那天你几乎一晚上都在倒水,我喝了一晚上的热水。
最终我忍不住在晚自修结束的时候问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给我倒水啊?”
你一脸趾高气扬,“你一直咳嗽,我怎么睡觉啊?”
你不明白,你是我安稳岁月里的节外生枝。
三:八月蔚蓝
别人不明白,为什么我喝不下了还要喝水。她们觉得我们是在秀恩爱,其实没有,我们只是关系好,是哥们儿。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看你,要不就是顾着是你心仪的饭菜,要不就是和桌上的其他人说笑。目光也分割的恰到好处,仿佛在避讳什么似的。
这是班长举着透明杯子过来和给我们敬酒。
昔日的班长,经过三年的洗礼已从只会读书的乖乖女变成热情洒脱的大姑娘啦。当然也缺不了她旁边那位的帮助。
班长和学生会主席项文从毕业之后关系就像开了外挂一样,一路狂飙,电锯都剧不开他俩。
“班长,我喝不了酒的。”我一面推脱着,一面瞟向你。
“伊雪,先不说在班里我是班长,你是英语课代表,就凭咱俩的关系,这杯你必须喝。”班长说话已是不清不楚,可她举着杯子的手倒是稳的很。
你正和其他人玩的不亦乐乎,根本不在意我的进退两难。
我盛情难却,班长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只倒了小半杯。
项文理所当然得替班长喝酒。他是学生会主席,而我是某个班不知名的英语课代表,因此,我的杯子略低于他。
杯子与杯子之间因某鼓力交相错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导致对方的酒撒了一半,落到我的衣裙上。
湿润的衣襟贴着我的皮肤,冰凉冰凉的。
班长硬是将酒从项文手里抢来,甚至没有与我碰杯便一饮而尽,留我举着酒,十分尴尬。我只能假装豪迈地喝光,但那滋味并不好受。
班长却来了劲,又续了酒,扯着嗓子:“伊雪,你再跟我干一杯!”
“你怎么了?”看着她将我的杯子渐渐续满酒,我不禁心慌起来。
“别装了,我知道,你也喜欢项文对不对?”
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故意与我骂架的气势。
她抢过项文的酒杯,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力,这会儿又如此大声地说我的八卦,更不得了,两桌人都看着我们俩。
我终于看见你心不在焉,却又别有用心的朝我看过来,让我觉得整个八月都蔚蓝了。
“你要是跟我干了,就说明你已经放下了,如果你不喝,就是还喜欢项文,朋友没得做!”
四:阳春白雪
最终我还是莫名其妙的和班长喝了那一杯,我真正关心的是,你为何向我投来目光?是因为你听见我喜欢项文,还是因为你知道我不擅长喝酒,想替我挡酒。
我就是如此的多愁善感,而且我知道,是我想多啦,是别人的起哄,引起了你的注意罢了。
午饭过后竟已两点,有些人提出去卡拉ok,然而也有唱功烂,怕下不了台的提议出去shopping。
我不确定自己属于哪一拨人,但是我选择追随你。
不大不小的豪华包厢里,我和你天各一方,中间隔着香烟,啤酒,还有入不了耳的歌声。
我知道你喜欢唱歌,从前你总在班里唱搞怪的歌,或者课间和沈曰(你的同桌)一起飚高音。
记得那时你在课上唱《狐狸叫》,但你感冒了,唱歌的时候压着嗓子还有鼻音,活像一只待宰的鸭子,害得我笑了一整节课,于是下课就被我狠狠说了一顿。
“周泽阳,你能不能正常点!原本那么动感的歌都被你唱萎了。”
而你只给了我一个白眼,继续在那哼哼。
紧接着下一节课上,我听见苍劲无力的歌声:
“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末日的残酷,在不安的深夜,能有个归宿……”
虽然压着鼻音,但那饱含沧桑的歌声仿佛注入了一个深情的灵魂,让我欲罢不能。
那节班主任的课上,我认真地听你唱了一节课的《稳稳的幸福》。
此时项文拿着话筒把包厢里的人分成两类,单身与非单身。
你是单身坐席中的最后一个,而我是非单身坐席中的第一个。
我们的距离看上去不过一只手臂的距离,可是心的距离大过时间,大过沧海桑田。
“原来我们的伊雪同学已经名花有主了!”眼尖的沈曰朝着项文拿着话筒挑起话端,这让刚才吃饭时因我喜欢项文这一八卦而喝酒的他十分尴尬,“项文,你该给人家姑娘好好赔个不是。”
项文有些醉了,没有制止沈曰胡说八道,反而拿了酒朝我走来。
“主席,你太客气了。”我看向班长,她早已倒在一旁,醉生梦死。
“我早就不是学生会主席了!”项文摆摆手,“伊雪,刚才我家那只不懂事,误会你了,现在给你道歉。”
“我真喝不下了。”我迟迟不接下酒。
别人是千杯不醉,我是三杯就倒,酒后吐真言和酒后胡言都有过。
“就一杯有什么喝不下的!”
“行了项文,等你大喜日子再陪你一醉方休!”此时你挡在我身前,轻轻接过项文的酒放在桌上,“一会交警抓你酒驾!”
“我打车回去!”项文嘟囔着走开了。
你回过身来示意我坐下。
我看到你眼中五颜六色的灯光,眼底是大海般的波澜不惊。
我整个人忽然发麻,脑袋也晕乎乎的,也许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迷离的灯光照的我睁不开眼,方才入不了耳的歌声在这一瞬间仿佛成了阳春白雪。
五:你看过的电影我也偷偷看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注意你的一举一动。
我会观察你中午通常吃什么,打篮球喜欢在哪个球场,会要求你冬天把外套拉链拉起来,还会介意走班选修时你座位上总是那个女生。
那个身材娇小,总是笑容满面,阳光可爱的关玥。
“这是周泽阳的座位吗?”
当她满脸怀疑地看着你的书桌时我就反感她。
“是的。”我答道,此时你已经走远了。
“他还有这样的东西呢!”关玥拿起一面卡通的小镜子惊呼起来。
“哦,那个是我的,周泽阳老是拿我的东西!”我笑道。
我看到她的脸色由白变紫,分明是吃醋的表现。
那时的我认为,虽然关玥比我早认识你,可她也不一定能赢。
我和她的差距在于,你对她有种道不明的关心。
你会在中午顶着大太阳等她一起吃饭,晚上一起逛超市,离别时总不舍似的目送着她离开。
我一直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直到看到你对另一个人好,我才知道嫉妒是一件多么让人恶心的事。
我在QQ上给你留了悄悄话,但你没有回应我。也许你不知道是谁,所以置之不理,也许你知道是我,但害怕关系僵硬,总之你没有给我答案。
我一直等着,等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终于等到第119天——那个学期的最后一天。
那天太阳真好啊,午后的阳光穿过你的发梢,照亮你鼻翼的斑,连你在走廊那一头喊我名字的声音都十分动听。
“伊雪,你等一下。”
我走到你面前,“干嘛?”
你扭捏的像个小孩,并且时刻注意来往的人,“我知道是你。”
“什么是我?”我脸色一白,不知是惊是喜。
“你别逼我成吗?”你委屈的神情来的太快,让我措手不及,“我不想做懦夫,所以我得说出来。”
我一听语气不对,慌张起来,“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所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阳光还在你脸上,只是面色惨白了,“我……不想让你难过。”
谢谢你,我已经难过了。
我苦笑:“你成功了,我没有很难过。”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怎么可能,要分班了。
我忍住眼泪,“嗯。”
我们已经不可能是朋友了。
分班后我们在对方的隔壁班,两人在走廊碰面都是避之不及。我的余光向着你,而你若无其事地看向走廊外的世界。
不和你说话不表示我没有想你,试着疏远你因为我知道不能拥有你。
“你有男朋友了?”你坐在非单身坐席的这一端,问我。
“没有。”我有些诧异。
诧异你三年来第一句话竟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更诧异自己回答了“没有”。
“那为什么坐那里?”
“怕他们又想出什么游戏整我。”
到我问问题了吧?你,是不是真的单身?高中毕业后去了哪里?有没有什么人和事让你想起我?
那么多问题到嘴边却是:“那些年你看过的电影我也偷偷看过。”
六:关关雎鸠,在河之周
“是吗?比如?”
“《分手大师》,我只记得这一部了。”我笑道,凝视着你的侧颜,而你始终不曾看我一眼。
你蹙着眉努力回忆着,但终苦下脸,“真不记得了。”
记性真差。
也许你早就不记得我们有过什么了,而我还在念念不忘,真糟糕。
高三以后我有了男朋友,不是项文,也不是你。是高杰——高二的同班同学。
那天在食堂偶遇你,你还像之前一样,急着回避。
可这次不一样的是,我没有回避,“嘿。”
你避之不及,只得无奈地回一句:“嘿。”
“最近好吗?”
我鼓足勇气向你告白,你也鼓足勇气告诉我你不想做个懦夫,而在我看来,你并没有证明自己,拒绝我之后,是一望无际的逃避。
“挺好。”你始终不敢正眼瞧我,是懦弱,还是愧疚?“你也挺好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挺好?”
“看着就挺好的。”说着你用手不自然地挠挠头。
我知道我们即将面临沉默,我便傻笑道:“你猜我跟谁在一起了?”
你一怔,瞟了我一眼后,迅速移开,“和谁呀,猜不到。”
“高杰啊!”
高二时的我们和高杰并没有交集,直到高三与我同班才开始熟悉起来。
你笑的有点假,“那挺好的。”
气氛似乎更加尴尬,我便打趣道:“逗你玩儿呢!”
你愣着不说话,我继续道:“是沈曰,总说我跟他有一腿。”
你僵硬的脸上扬一些,“他就是这样。”
“是咯,”我也笑着,“以后不论谁有了伴侣,要告诉对方好吗?”
“好。”
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坦白的勇气?为何在被你伤了一次后还在心中为你留出位子?
然而我们谁都没有遵守承诺,你和关玥在一起的消息是别人告诉我的。
是你忘了吧,我在心里替你解释。
每次看到她挽着你的臂膀,那胜利的笑容仿佛在向我炫耀,告诉我她在走班选修坐你位子的时候就已经赢了。
可是爱情不是比赛,自然没有输赢。
如果你会亲口告诉我,那我会祝你幸福,但不是祝你们幸福。我不是对的人,关玥亦不是。
七:你还是要幸福
我坐在非单身坐席中回忆着过往有些伤神,不由自主地表面拿了刚才项文拿过来的酒喝了起来。
“怎么不去唱歌?”你问道,“十佳歌手怎么不大显一下身手呢?”
“你怎么知道?”我被酒噎住,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用手拍拍我的背,“我去看了呀。”
我们相视一笑,也许酒真的可以撞人蛋我居然离开座位,去点歌了。
高三那年我参加了学校里的“十佳歌手”比赛,决赛现场座无虚席,我怀着忐忑在后台悄悄观望,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索。
然而等我上台我还是没有找到你,高杰和他的小伙伴在底下大喊着“伊雪,加油”,而我却自私地贪婪地在人海中寻找着你,没有半点罪恶感。
熟悉的应对回旋在耳畔,这次我十分容易地找到了座位中的你,我猜不透你深邃瞳孔里装的什么,而我就这么无所畏惧的看着你。
我仿佛看到了那些年你为我倒的水,听到上课时哼着的压着鼻音的《稳稳的幸福》,听到阳光极好的那个午后,你对我说的那句“我不想做懦夫”,还有那个谁都没有遵守的约定。
“曾经”这两个字,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当有一天我们老去,老到大脑没有能力记住这些琐碎的故事,到那时我们才感到悲哀,原来真正美好的早已失去。
我们只能一边老去,一边失去。
这将是我们相遇以来最久的一次对视,而我只想告诉你,歌不是我写的,但想唱给你听,是真的。
“你还是要幸福,你千万不要再招惹别人哭……”
嘈杂的包厢顿时安静下来,回荡着我颤抖的歌声。
在我眼中就只有你一人,然而你一人早已超过了当日决赛,在场的所有人。而我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还要装作风平浪静。
三年了,万千思绪汇成一句,你还是要幸福。
八:到此但不为止
一曲终了,天已黑,我打了招呼,准备先行离开,而你以送我回家为由逃离现场。
下了公交后和你步行在回家的小路上,月亮很好,照亮地面的不是月光,是河边晃眼的路灯,每一个路灯都是一颗明晃晃的月亮。
我不明白你那句“我送你吧”的用意,因为两个人走在一起并无话讲。
“最近好吗?”许久,你开口问道。
“挺好的,”我答,“你也挺好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挺好的?”
如果你过的不好,我会心疼。
“看着就挺好。”
毫无营养的对话似曾相识,那么接下去,你是不是要问“你猜我跟谁在一起呢?”
可我不想猜。
想到这,心中多了几分不安。
而你忽然站定了脚步,在我身后扯住我的衣领牵制我的步子,翻领子的手法不是很灵活,却细腻,严谨。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啊,领子总不翻好。”像是责备,轻轻的,在翻动领子时回旋在耳畔。
“领子总不翻好的,明明是你!”而我却较了真,和你辩起来。
“你记性差,你记错啦!”你迈着步子,似乎在掩饰自己。
“你才记错了,什么都记不住。”我取笑道,“只有记歌词,你在行。”
“是吗,那我都记过什么歌词啊?”
“《狐狸叫》咯,上学那会儿天天唱,难听死了!”
还有《稳稳的幸福》。
“这你都记得?我只记得你感冒的时候我给你倒水。”
“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
“唉,那节晚自修作业也没写,光给你倒水了。”
“你撒谎,你明明睡觉来着的。”
“你不也是撒谎了吗?你明明还记得。”
目光交汇,四目相对,温柔似水。
我差点以为我们还在从前,可是一晃眼,什么都变了。
甜蜜的气氛似乎被打了一支镇定剂,又只剩下沉默了。
“问你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我这些年以来一直想问,却十分没有意义的。
“什么?”
我犹豫许久,最终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高二的时候,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问出来之后依旧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没有意义,自己心里明明有了答案,却一定要确认才能安心。
你流光溢彩的眼里,忽然黯然神伤,“你又来了。”
目光闪躲,不敢对视。
我停下脚步,严肃道:“就像我们班班长说的,你要是愿意回答,你就是已经放下了,你要是不愿意回答,说明你还在意那件事情,朋友没得做。”
你低着头,却也没有往前走。
“有,还是没有。”我需要这个答案。
然而这次的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久到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你慢慢抬头,目光比月光更温柔几分,“有。”
声音清亮而羞涩。
我莞尔一笑,“我到家了。”
我转身便走,没有回头。
我是旅人,你是山水,无论多么喜欢都不能带走,这就是遗憾。
我喜欢你,到此但不为止。
后续
我进门脱了鞋,他仰躺在沙发上,电视开着,自己却自顾自的玩手机。
“吃过了吗?”我问道。
“吃了,”他简单地回答,“今天同学会怎么样?”
“挺好。”
我脱下外套,准备去洗澡。
“你忘了东西了。”
我诧异的回头,那枚极其普通的戒指,此刻却在他手里闪着光。
我低头笑:“我还真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