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病得挺重,头晕目眩,四肢酸软无力,呼出的气有些炙热。
门外檐下茶几旁坐着的是一个蓝色衣衫的女子,淡蓝却又不太淡,不搅她的冷色,却也不隐她的生机。
雨不大,不至于有寒意,只让人更静了些。
院里的竹透着水珠是嫩绿的,新鲜的。
“要是换做别人,我早已走了几十次了。”这是那女子说的前一句话。
那句之后,两人就许久没有说话了。他看着她蓝色的背影,她看着竹上的水滴,他不知道,水滴里也是有一个他的。
这话是有些耐人琢磨的,他听出他与别人是不同的,这让他喜,他也听出她终究可能会走的,这让他忧。
他岂忍让她走?她是让他双眼凉爽的蓝色,俨然成了似竹似雨般他已惯如性命的景。俨然像彩墨画里的点睛之笔,他赏不够的。
她岂忍离去?他是让她驻足的街亭,愿把自己的颜色都描摹进他的镌刻,愿成他高歌里的别韵,长卷里的转合。
他是很剔透,却又容易嫉妒的。他是很木讷,却又十分深重的。有时他是不懂自己的,那时他也不爱自己的。
他的自信背后其实是临渊履冰般的自卑,她的刚硬之下实则是薄如蝉翼的柔弱。
她需要呵护 ,他知道;他需要撑持,她知道。他因惧失而多虑,她因慎微而设防,他知道她知道,她知道他知道。
谁也无意伤害,却各自受了伤。竹替他俩委屈,雨为他俩凉。
他走到茶几那里,提起水壶,倒了两杯茶。
两杯各有一片茶叶漂着。
茶水是淡绿的,与雨水中的竹比,竟感觉是暖的。
他拿一杯放在她手边,自己拿另一杯,走开了一步。
“你不要…”他说,”我不会。”他被她打断了。
“我不是…”他接着说,“我知道。”他又被她打断了。
“我真的…”他自己停顿了,“我也是。”她接上。
他仰头喝下了那杯茶,她也缓缓地喝完了她那杯茶。
他看着杯底的一片茶叶,她也在看她那片茶叶。
然后他转头去看她,发现她也正在看他。
然后他们各自去看雨中的竹子了,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像茶叶的弧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