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刚洗完苹果甩甩水准备吃的时候,电话响了。
“这几天也没你的电话,我打来问问。”
“哦”。我咬了一口苹果。
“你哥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
“你姐呢?”
“打了。”
“吃饭了吗?”
“吃了。”
“还没下班?”
“在家。”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今年多大了?”
“... ...”
“你看着办吧,最迟明年。”
“哦。好的。”
然后听到的就是嘟嘟嘟的忙音。
我觉得这个苹果没有昨天的好吃。
贰
我二十七岁了。哦,不,按照家里的说法是二十八岁。再过两个月就是他们眼里的二十九,接着就是老姑娘了。也不对,已经是他们眼里的老姑娘了。
2017年的夏末,我到了深圳,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和异地他乡不同的是,我竟然感到由衷的开心。换了工作,剪了短发,丢掉了所有的旧衣服,终于打算重新开始。
在一家新的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公司很小,大大小小的老板加到一起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各司其职,或者说,身兼数职更恰当些。我的直属上司就是我当时的面试官,公司的技术总监,一个三十五岁左右走路带风的男人。我暂时跟朋友住在一起,每天早上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再转一班公交车然后到公司。我一时沉浸在这种初来乍到的喜欢之中。
新工作的适应期确实有点不适应,和之前的工作比起来陌生而又有压力,但是没关系我喜欢的是加班到晚上十点的充裕感。
半个月后,我搬到了新的住处,我花了一天时间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晚上躺在床上却迟迟不能睡去,新婚之夜大概也不过如此吧,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日子就这样在有条不紊的一天天加班中度过,一个月后一个周一的下午两点,我被老板叫去会议室谈话,总监要外出旅游,期间及以后我要负责接替其手中的项目并维护运行,我大概是一脸的茫然接了下来,我看了看坐在一旁抽烟的总监,他对我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句,你可以的。
我转头看了看老板,他回头看到了我,
“怎么样?你这边可以吗?”
我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好的离开了会议室。
接下来每天凌晨回家路上便出现了我的身影。
两个星期后,老板带着新来的技术总监William到了办公室,一个身高一米六五,头顶上的发际线泛着几丝油腻的中年男人,随后,空了半个月的总监位子坐了新的总监。
“你要回来吗?”屏幕上微信电脑版姐姐的信息,“回。”“请假吗?”“嗯。”“好的。那你先忙,有时间聊。”“嗯。”
除了加班,还有新来的总监要适应,我已经放弃了周末自己做饭给自己吃这么繁琐的事情了,每天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要睡去的那一刻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有安全感的事。
有时候还是会做噩梦,不管多累,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从哪个地方爬进你的房间,进了梦里,像个鬼祟。然后就是整夜的失眠。
人跟人总是不同的,总监也是,比如旧的总监要每天来上班而新的总监只要周末露面即可,我每天的工作也变成了完成新总监交代的任务即可。
我把项目报告交给新总监的时候,顺便跟他请了第二天周五的假,家里有事,要回去处理。新总监没抬头,摆了摆手算作答应,我便出了总监室。
叁
路途遥远,第二天最早班的飞机落地也要到下午,预示着我晚上才能到家,为了赶时间,我坐了快凌晨的动车,转车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出站。
赶到饭店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上了蛋糕,我到卫生间洗了个脸,出来借了火机插上了蜡烛,哥哥关了包间里的灯,两个小宝贝也在爷爷温暖的怀抱里甜甜的唱着生日快乐。姐姐切了蛋糕,分给大家,我喜欢的芒果留给了我。可能是旅途疲惫,我竟然没有吃出来家乡饭菜的味道。
晚上休息,照例和姐姐一个房间一张床,我习惯性自觉的睡在了里面,“最近怎么样?”黑暗中熟悉的声音,
“还好啊。”我闭着眼睛回答道。
“工作呢?”
“也还好。”
“你不想跟我说话吗?”
“没有啊。”
“都过去十几年了,你还不能原谅他吗?”
“没有啊。”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人了啊。”
“但是妈妈已经不在了。”
“那你想怎样?”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的走着。
“没有。我累了。想睡觉了。”
接着便是黑暗中的一声叹息。
那天晚上没有噩梦,奇怪的是竟然失眠。
飞机落地的时候接近晚上十一点,到家已经凌晨,洗完澡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到公司竟然看到了William,新总监一脸诧异的问我周五去了哪里,我茫然答到回了老家,
“为什么不请假?”
“我那天交报告的时候有跟您说。”
“你什么时候交给我的报告?我怎么没有收到?”
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快点再发给我一份!”
“好的。”我无力解释,答道。
“对了,有几个地方要改一下,还要加个新的东西……”
修改完的报告亲手交给新总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终于写完了你,咱也快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我去下卫生间,您先回去吧。”
“那好吧,你记得锁门。”
“好的,张总。”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喝了杯水,锁门离开。
深圳的街头好像永远有着过往的车辆,经过路口站牌的时候一辆进站公交车的大灯晃得眼睛看不清楚前面的路,熟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刚刚才把报告交给我,我现在在等车回家,你。”我把耳机音量开大,跟着前面的行人走了过去。“你明天……”
项目需求在经理一再修改之下最终确定,预示着每天加班的必然性,以及没有周末。在不记得是第几个没有周末的一个周一的早上,上班到公司去二楼洗手间的时候竟然失足从楼上滚了下来,一头的冷汗和痛到止不住的眼泪湿透了衬衫。满眼的金星和交替的黑暗让我恍惚走在休克的边缘。
我好像隐约看到一个人向我走来,“哎哟~我还以为有人要跳楼呢。嘻嘻嘻~”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低头把脸放在了胳膊上,这样似乎可以看不到说话的隔壁公司前台小妹以及眼泪。
像是过完了整个人生走过的路,我缓慢的回到了办公室,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骨头断裂的疼痛迅速席卷了全身,我想转身请假去医院,看着屏幕上没有做完的项目却拿起了鼠标。
十几天后,项目接近尾声,开始测试,产品预计交付。我在想终于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可以去趟医院的时候收到了人事约我聊天的信息。
“最近项目可以吗?上手感觉怎么样?”人事小姐笑眯眯的问到,
“还好啊。一直在根据张总交代的做。”
“这样啊~”人事小姐好像在极力搜索什么。
“但是其实你知道吗?我们的产品本来打算上个月就交给客户的,因为你这边一直迟迟没有完成,并且中途有请假回家,最后拖延了进度。”人事小姐依旧笑眯眯的缓缓说到。
“这样啊,那我也感到抱歉呢。”我微笑道。
我在第二天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甚至还在想是不是没有跟几个月之前老板说的前任技术总监去旅游过段时间旅游结束却迎来了一个新的走路略带扭捏的William告别是不是不太礼貌。
肆
医生说要卧床休息顺便开了一大堆的中药和西药,我却好像终于有了一个正当借口,顺势心安理得的窝在家里。实在寂静的没有声音的时候就对着镜子跟自己说几句话。躺在床上,旁边的手机安静的像具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口渴,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快没了水分的苹果顺手到厨房洗了洗。
甩甩水刚准备吃的时候电话响了。
“这几天也没你的电话,我打来问问。”
“哦”。我咬了一口苹果。
“你哥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
“你姐呢?”
“打了。”
“吃饭了吗?”
“吃了。”
“还没下班?”
“在家。”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今年多大了?”
“... ...”
“你看着办吧,最迟明年。”
“哦。好的。”
然后听到的就是嘟嘟嘟的忙音。
我觉得这个苹果没有昨天的好吃。
伍
晚上做了个梦,梦里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哭着回家的途中路边站着嘲讽我的前台小妹,回到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护着身后女人打另外一个女人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