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坏消息
廖宇泽年前就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公司快不行了。
廖宇泽所在公司是一家总部在长沙的地产公司,重庆是分公司,主要做旅游、酒店、养老公寓等业务。说是地产公司却并不搞开发,而是走轻资产路线,通过收并购和其它的开发商合作,完成销售后再装修成酒店、养老公寓来运营。
公司之前的几个项目已经接近尾声,而且还没有新的项目接上,年前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也是放假前一天才发放,而1月份开始持续到现在整整两个月的新冠疫情,公司都没有开门营业。没有销售,没有回款,公司岌岌可危!
果不其然,廖宇泽在前两天就收到了消息,公司同部门的一个同事飞飞接到了人事电话,说是直接将她从重庆调到外地项目,根本就没有提前和她商量。那这意思就很明显,你要去就去,不去就离职。廖宇泽听得一惊,呀,公司变相的霸王裁员开始了!
廖宇泽不禁有些担心起自己来,因为自己到公司并不久,而且没有多少业绩,如果公司裁员自己肯定是要挨刀的,想想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每个月还要还房贷,廖宇泽心里头就像兜了一块大石头。
重庆的疫情已经清零,很多企业都已经开始复工,但自己所在的公司却没有任何消息。通过和自己部门负责人信哥的一阵沟通,廖宇泽惊讶地听说公司的复工手续早就批下来了,之所以没开工一是因为公司没有收益已经发不出工资,年后一月份和二月份工资公司全都欠着,二是如果通知复工那就要计算员工工资,所以公司只有选择暂时不开工。
廖宇泽的心慢慢地往下沉,直到接到公司开会的电话。公司通知开会,廖宇泽沉下去的心似乎又慢慢地浮了上来,因为这预示着公司就要复工了,希望就在眼前,就像这春日里满眼的春光一样,美好而又充满希冀。
二、令人失望的会议
廖宇泽满怀着希望来到公司,看到自己部门的同事都在,笑嘻嘻地打了招呼,大家就集中来到了会议室。廖宇泽的部门是投资拓展部,有四个同事,信哥是部门负责人,40岁左右,专业性强,工作严谨而细致;小林子到公司差不多快一年多了,是部门学历最高的人,研究生毕业;飞飞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性格外向活泼;然后就是廖宇泽。
大家都比较关心地问了一下飞飞调离外地的消息,飞飞模拟两可地说了句“还没有考虑好”。两个多月没见,大家表面上都显得有些客气,但是客气之下的氛围又略微显得有点沉闷。廖宇泽充满希望的心又有些暗淡下来。
不一会儿公司的总经理李总来到了办公室,李总是成都人,40多岁,说话声音有些低沉,他最擅长的就是一句总结性口头禅:这个事情是这样子的……廖宇泽和部门几个同事曾经很多次私下里模仿李总的这句话。李总今天的神情显得异常的沉重,顿时将本来都已经有些沉闷的空气变得凝重了。
果然,李总一开口廖宇泽就觉得天都黑了,李总低沉着说:“这个事情是这样子的……公司目前的情况非常困难,疫情可以说是压倒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没有办法,公司决定收缩发展战线撤回总部,在座所有的人可以决定跟着公司回总部,如果回不了那就只有另外寻找发展机会了。”
去长沙,那不是逼着大家离职!这里离长沙差不多快一千公里了,人生地不熟,去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工作怎么安排,工资能不能正常发,公司包不包食宿,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紧接着李总又扔下一句话就跑了:“你们仔细考虑一下,明天之前和我微信沟通。”
李总一走,大家都纷纷议论开了。有的说好不容易来开会却等到这个结果;有的说离职也得想好怎么走,公司裁员也得拿出条件来;有的说去长沙风险太大;有的说现在疫情期间,很多公司都在裁员,工作很难找……大家商量了好一会儿,然后决定明天大家暂时先不给李总回复,先由信哥后天一早和李总沟通之后大家再和李总单独沟通。
三、裁员局中局
廖宇泽回来之后便和家里商量了,媳妇儿的意思当然就是去,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家里压力这么大,只能是先去,然后再慢慢看机会。媳妇儿的意思当然也就是廖宇泽的决定。
到了第三天,廖宇泽先和小林子通了个电话,小林子说昨天李总问他来着,小林子推说还没想好,等会儿问下信哥看有没有和李总沟通。廖宇泽挂掉小林子电话,赶忙给信哥通了个电话,信哥说他已经约好了李总,在公司等他。
信哥又问廖宇泽:“你在哪?”廖宇泽本来在家里,他脑子一转说:“我在公司附近!”信哥说:“那你也到公司来呀,一会儿李总就过来了。”廖宇泽赶紧屁巅屁巅儿地赶到公司。
廖宇泽赶到公司就发现,公司董事长胡总和总经理李总都在,廖宇泽非常有礼貌地和两位领导打了声招呼,转头就发现公司总部的人力资源总监陈敏总也在。廖宇泽自然记得和陈敏总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公司的一次招聘大会,足足两三百人在会场应聘,陈敏总的知性、优雅、专业和干练给廖宇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今天陈敏总的出现,气场却和上次的热情、开放完全不同,她的出现意味着一场人力资源的屠杀正式开始。
而陈敏总此刻正在组织销售部和会员部的全员开会,正在向所有人宣布公司决定和裁员政策,显然销售部和会员部是公司的第一刀。
信哥先是把廖宇泽叫到旁边单独聊了一下,信哥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态度,信哥说:“我是肯定去不了长沙的,因为我家里的孩子还小,而且孩子现在的日常都是我在管。再说我也不喜欢将就,或者边看边找新工作之类的权益之计。”
廖宇泽听了这话,缓缓地说:“现在离职还是要慎重,疫情影响很大,工作肯定不好找,而且现在家里负担也大,我还要再想想,再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廖宇泽并没有和信哥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是要看看形势,再说家里媳妇儿已经有了“旨意”。
过了一会儿,会议室涌出来一堆人,全是销售部和会员部的同事,个个都垂头丧气。廖宇泽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不禁长吁一口气,心想:他们还年轻,能折腾,没有压力,而自己已是人到中年,身不由己了。
这时飞飞也过来了,小林子却是回了乡下老家过不来,原来廖宇泽和信哥通完电话后,信哥又分别打电话通知了飞飞和小林子。
信哥叫了李总和陈敏总,大家就一起坐进了会议室。李总首先又把前天开会的意思说了一遍,最后李总又强调了一遍:“我们把公司收缩到长沙总部只是暂时的,刚才董事长胡总也说了,重庆的市场很关键,我们不会放弃。所以疫情影响过后,我们有可能三五个月后就会回到重庆,回长沙只是暂时的。”
陈敏总把她略带波浪卷的头发拨了一下,笑着说:“那就请各位表个态。”
信哥、廖宇泽、飞飞互相望了一眼,又都迟疑了一下,信哥首先开口说话:“我是肯定不会去长沙的,因为我家里的情况是比较具体,所以说我选择离职。”
陈敏总点了点头,笑着说:“信哥确实是的,以前晚上说出来吃个饭都走不开,家里确实管得严”。说完又“呵呵”一笑,把头转向廖宇泽,说:“以前和宇泽沟通得比较少,不知道你这边是怎么考虑的。”
廖宇泽点头接道:“其实我还是想公司能尽快度过难关,然后和公司继续一起发展……”
李总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打断了廖宇泽的话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现在公司这种情况,工资都已经发不起了。”
廖宇泽心头略微有些不舒服,继续说道:“嗯,公司的现状我也比较清楚,就是看公司有没有继续发展的意愿和动力,其实我也是李总招过来的,和所有同事相处得比较愉快,当然公司最后怎么决定我都会尽量服从公司的安排。”
说完廖宇泽又问道:“因为小林子没来,我们之中可能会有人选择去长沙,那么我代表他们问一下,我们去长沙的话给予我们的条件是什么?”
陈敏总说:“过去的话工资不变,不包食宿,每月报销一次来回高铁票。”
信哥、廖宇泽、飞飞三个又望了一眼,廖宇泽和飞飞眼中明显有些失望。这时,陈敏总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跑了出去。李总又和大家闲聊了两句,也出去了,余下廖宇泽、信哥、飞飞三人一阵沉默。
最终,信哥打破了大家的沉默,说:“反正我的态度很明确,我肯定是不会过去的。”
廖宇泽却是极力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他想着自己马上交付的房贷,想想家里的老人孩子,想想媳妇的意思,他说:“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我还是要再和媳妇儿商量一下。”
飞飞说:“其实现在找工作真的很难,我前天回去投了几十份简历,但是直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有。其实我想可以去长沙过度一下,但是那边要食宿自理,我刚才看了下,那边租套房子,少说也要1000多元一月,所以说我现在也比较犹豫。”
廖宇泽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小林子的电话,把刚才会议的情况和小林子说清楚了,小林子在电话里头说:“现在找工作是很难,稳妥之计是边上班边找机会,但是那边又不包食宿,所以说这很烦。”说到最后,小林子来了个:“现在信哥肯定不去,那廖宇泽和飞飞其中有一人考虑过去,我就考虑过去。”转眼间又把这个选择抛给了廖宇泽和飞飞。
廖宇泽和飞飞在这边犹豫了半天,信哥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催促道:“你们赶快下结论吧,拿出个结果来我们再和公司沟通啊。”
廖宇泽站起来说:“那我马上去给媳妇儿打个电话。”说完就出门,去厕所转了一圈!
廖宇泽回来说:“我媳妇儿说她也不知道,让我自己做决定”,然后他又斩钉截铁地对飞飞说:“飞飞,要不我们先按去来谈吧,这样有保障一些,到时我们一起过去,也好有个照应,这样我马上给小林子也打个电话,把我们的结果告诉他一下。”
飞飞沉吟了一下,说可以。廖宇泽就拨通了小林子的电话,把自己和飞飞考虑的结果告诉了小林子,小林子也同意了抱团去长沙的想法。
四、尴尬而又悲催的结局
信哥见大家有了结论,连忙起身就去了李总办公室,聊了一会儿就见信哥跑了出来,向廖宇泽招了招手。廖宇泽连忙起身去到李总办公室,信哥也在一旁坐下。
李总问廖宇泽:“你是怎么考虑的?”
廖宇泽说:“虽然我来公司时间不是太长,但是我是李总招过来的,现在公司有困难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去长沙也是短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公司一起共度难关。”
李总的脸很奇怪地扭曲起来,李总用手挥了挥说:“这个事情是这样子的……不是我们嫌弃你,而是我们这一段时间的合作,我们觉得你的专业还是有点不对口,你的专长不在投拓,所以我们的意思就是你不用过去了。”
廖宇泽觉得自己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同时感觉自己有些尴尬,李总说的话太直白了,说白了就是你不需要你去,就是要裁你。廖宇泽又用余光看了看信哥,心里一阵猜疑。
但是廖宇泽马上又调整好了状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廖宇泽说:“我听懂李总的意思了,那如果说我们离职的话,公司是什么样的条件呢。”
李总往门外望了望,问了声“陈敏总”呢,然后又打了个电话把陈敏总叫了进来。
李总把情况给陈敏总一说,陈敏总不紧不慢地说道:“是这样的,公司一月份的工资大概明天就发,二月份因为是疫情期间,大家都没有工作,所以公司只能给大家算基本工资,估计在下个月中旬发出,三月份如果有出勤记录,我们就会算工资……”
信哥说:“二月份公司通知是线上办公,我们实际上是有工作的,而且我们也有工作成果,看能不能帮我们争取一下;另外三月份我们没有复工也是因为公司没有通知,而且这期间我们也并没闲着,甚至期间廖宇泽还有出差。”
廖宇泽很奇怪地看了一下信哥,只听到陈敏总顺口答道:“我们会向公司申请一下。”
廖宇泽心里一阵“冷笑”,“向公司申请一下”估计只是说辞而已了,缓兵之计。
廖宇泽抬起头来对陈敏总说:“陈总,因为现在疫情影响严重,工作肯定是不好找的,看公司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比如说延长一个月时间离职。”
陈敏总正色说道:“现在公司的政策是一样,包括刚才会员和销售那边,而且我们也不可能针对某个人开特殊的口子,这样到时我们的工作会很难做。”
廖宇泽心想,这是多么苛刻的裁员条件啊,二月份工资只算基本工资,三月份没有出勤那是公司没有通知,而且在疫情期间还不给时间找工作。廖宇泽马上又想到刚才信哥和自己的单独的一段谈话,意思是即使现在争取公司也没有钱给你,如果申请劳动仲裁肯定就把公司得罪了,现在找工作下家都会进行背景调查,电话打来公司到时给你一阵抹黑,前途尽毁。廖宇泽想想这应该是信哥来给自己作的一个铺垫,但同时也是说的事实,如果自己红着脸去干,争取眼前这点利益,当个出头鸟不说,肯定是把公司领导都得罪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社会,任何个人都无法与团体抗衡。廖宇泽觉得自己只有接受现实,事实上任何人在现实面前都是无力的,他慢慢地对陈敏总说:“那就只有麻烦陈总帮我们争取一下二月份的工资了。”
陈敏总两手一摊,笑着说:“这个没问题,到时你们把工作的成果发给我,我来和胡总沟通;还有就是你们的简历可以发我一份,到时我来给你们推荐推荐。”
一切皆成定局,信哥和廖宇泽离职,飞飞和小林子跟着去长沙,但是廖宇泽猜测,信哥和自己的离职条件肯定会有区别,廖宇泽没有想到是这种结果,他觉得自己有点无法向家里交差,同时又感叹这个社会任何人都不可能全信,防人之心不可无。
廖宇泽觉得自己没有看清楚形势,同时也没有看清楚人心,任何人在利益面前肯定是以己为先,而同时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是唯一出路,才不会出现今天的这种情况,才不会被人嫌弃,被人踢出局。
生活总是残酷的,它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你一记响亮的耳光。而所有今天的结果和现实正是昨天的懈怠和惫懒造成的,有因必有果。
廖宇泽站在高楼,长吁一口气,远方迷雾漫漫,看不清楚前路。从现在开始,廖宇泽----他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