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回忆父亲
父亲生于1928年,2018年阴历11月12日是父亲90大寿,也是中国改革开发40年。
父亲是受过苦难的人。1942年河南大旱,14岁的父亲开始离开老家偃师顾县南寨,开始沿陇海线向西逃难。既然是逃难,就是没有目的地,活下去是唯一目的。在灵宝阳平镇住了一段时间,他的父亲我的爷爷就病死了,14岁的父亲沿铁路一人返回老家报丧,没吃没钱,来回往返500公里。有次我开车和他路过灵宝,我说咱们看看阳平镇他逃荒过的地方吧,他说不去了,不愿意去,没啥意思。
逃难到了高店,丢了自己妹妹,最终落脚在了眉县。那时候正是兵荒马乱,父亲也被抓壮丁了,太矮太瘦了,国民党部队不要,加上奶奶当时找人疏通关系,最终才没有去当兵。父亲后来帮人拉过粮食,做过饭,开过北山荒山,然后就一直在农村生产队里劳动当农民。
受过苦难的父亲有着坚忍不拔、不怕困难、自力更生的精神。眉县的院子后面是崖,经常下雨崖一点点垮塌,父亲不只啥时候和它标上劲了。动员全家上下一起上,去县砖瓦厂来人家不要的破碎机瓦,然后从崖底地下开始往上摆,里面用土压实。我记得最壮观的时候,同时有三辆架子车拉机瓦,全是咱家自己人。下雨了,我们就在屋里面听着后面“轰轰”的声音,垒的崖全垮塌了。父亲又开始寻思着用废弃的水泥板来垒,工程完工后非常壮观。又下雨了,我们就看着砌的崖中间像怀孕一样开始鼓肚,最后有的地方还是“轰轰”滑坡。我们都不记得院后面的崖修了多少次,每次失败都会得到妈妈和我们几个儿女一致批判,但父亲总是不吭不哈,找原因继续干。我们都觉得他像愚公,又非常像曾国藩屡败屡战。最终后面崖还是花钱用石头水泥砌成的。工作后有一次我回去看后崖怎么那么高一点,小时候感觉很深很深。
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在街上摆摊,上货的事情就由父亲负责。经常听父亲说去常兴火车站拉货,有西瓜有甘蔗等。记得有次回家,母亲说你爸拉甘蔗去了,你去迎迎他。我就沿310公路朝东走,走过了眉中,走过了下河寨,一直在有个大坡的地方接到了咱爸。他一个人,弓弯着身体,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向上拉。父亲经常说,干活不要急,不怕慢就怕站,干一点就少一点,有啥着急的。
打开宝鸡地图,汤峪、常兴、哑柏、绛帐,石头河水库,宝鸡峡,太白,汤峪、营头南山,麟游北山,每个地方咱爸都是说走就拉着架子车走。可以想象饿了吃口馍,渴了喝口泉水,天黑了就找地方睡觉,天亮继续走,不知劳累,勇往直前。
父亲一直认为自己能干的事情都不求人。每年杀猪其实都是体力活,是一家劳动力的体现。咱爸咱妈带着我们底下三个小的,独立完成大肥猪宰杀全过程。最难是把猪逮住,将整个活猪按倒在木桌上,抬猪烧水拔毛,挂到架子上都是力气活。咱家西边的厦子房也是没有请人帮忙自己盖的。
父亲在农村算得上能人,并且爱好学习。父亲农村的活样样都会,套牲口赶大车、杀猪宰羊、做宴席饭、拉大锯、砌墙盖房等等。在农村一人会一样已经比较少见,一人啥都会那就很少见了。有一年夏天割麦子,一般大家都是拿镰刀,父亲不知从哪里搞了一个肩背式的割麦工具,吸引了很多人的围观。后来我工作了,回家总能看到咱爸一字一句读报纸,不认识字的时候还要问一下我。
父亲有强烈责任心,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父亲后来当上了三队队长,领着社员集体战天斗地,当时大姐在家劳动,干活总是最苦最累。那时生产队里穷,困难社员经常到家里找他借队里钱,一般也就几块钱,只要他批了就可以到会计那里领钱,现在看权力还是很大。母亲常说他当队长也没有给家里多拿一线一苗。还有次,队里看庄稼的于老逮住一个任白庄学生娃,偷吃咱队地里玉米甘蔗,来咱家见父亲,父亲也只是批评了一下就让放走了。
父亲常想法设法改善我们的生活。记得有一年秋天晚上,咱爸领着俊文和我去南岭割马肉,马是下午死的,父亲说是吃食太多喝水涨死的。拉着架子车,踩着泥泞的土路,心里特别紧张。我到了地方,打着灯,父亲拿刀割下大块马肉,马肉还冒着热气。
还有一年冬天,给别人宰羊,人家给的羊蹄、羊头和羊下水,父亲自己在家给我们做羊肉泡馍。还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家,父亲拿回一大铝饭盒米饭和扣肉,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饭菜。
父亲常教育要好好学习,上学是唯一出路。小时候经常贪玩,咱爸老说,你和人家玩,人家家里商品粮,学习不好也有工作,你学不好干什么?初中升学考试,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为显得重视咱爸在家里做了面皮,又凉又硬,又酸又辣,考试时肚子疼。高二我住校,二姐也在眉县中学复习,有天下午4-5点钟,她给我拿了一大搪瓷缸搅团咕嘟,说是咱爸咱妈让给你带的,我吃完后抹抹嘴,旁边的一个我班同学说你咋不给我吃点呢!高二还有一次,早上睡懒觉没上早读和早操,咱爸到眉县中学找我要自行车,寒风中他站在教学楼前,见了我什么也没说,我心里很是愧疚。父亲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我们考上大学给我们做木箱子,好像那是一件成人礼,对他来说是一种骄傲和荣耀。
父亲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大男子主义还是比较严重。上高中时候,记得也是我和咱爸妈三人在家,不知为何事他们两个又吵了起来,我在场咱爸肯定不能打咱妈,咱爸自己就开始打自己,我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他挣脱几下也没挣脱开。我意识到父亲老了,父亲也可能意识到他最小的儿子都长大了。
父亲现在糊涂了,很多事记不清楚了。每当经过长时间启发,他都会想起来:噢,对了,有一个人,在南边上大学,有本事,做很大的事,门卫给他敬礼。他说这些的时候就好像讲别人家的事。
咱们父母最大的成绩就是让我们兄弟姐妹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让我们知道如何去做人,如何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他们不怕困难、坚忍不拔、自力更生的奋斗精神是我们及下一代人的宝贵财富。
“立庭教子无竒方惟耕惟读,历世传家有遗范克勤克俭。”父母亲是高家祖训的忠实饯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