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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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
冬天。
蓝色的客运车停在老龙川的老车站。
  我从车上下来,很冷的天。我搓了搓手呼了一口热气。
  
  “让一下!让一下!”
  
  一辆车堵在我身后,我回头看了一眼便挤出拥乱的人群。
  
  老家要迁祖坟,因风水布局阴阳传承需要我们后辈子孙回来才能动土。而我不信鬼神之说。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大伙一起分摊迁坟费用。明白人都知道。但碍于面子和情分,我以及他们就不得不回了。
  
  我父亲是上辈最小的儿子。按理说轮不到我和我哥来接族里的大事。但二伯因我学历较高,被其称之为“文化人”。我倒是不抗拒这个称呼。只是每次回老家总被人讨论说我如何如何。这让我有些厌恶。
  
  不是过年过节,镇上却很热闹。许久没回来镇上有了些变化。具体的我又说不上来。或许是我的错觉吧,街上的店铺都换了一层皮。就连从前简陋但干净粉店都换了一层鲜艳的墙贴,铺了一层光亮的瓷砖,还挂了一块大牌匾“梁记米粉”!
  
  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电话响了,是阿竹。他问我到了没有,我说在街上。他说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我往镇上一个朋友家走去。们是锁着的,旁边水果店的老板告诉我何家搬走了。我道了声谢就转身走了。
  
  逛了一会我妈也打电话来问我到龙川了没有。我说到了,阿竹来接我了。我妈让我给我侄女买双鞋。又唠叨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不久后接我的人就到了。同一个人在不同年纪脸还是那张,只是更沧桑,头发也有了些许发白。我比他大两岁,那我的呢?
  
  他车技还是和从前一样。车是新的。他带我转了一圈,路上他透过后视镜问我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赚了不少钱吧。我对着后视镜扬起一个微笑,说,带我去一中看看吧,好久没回来了。
  
  他头也不回的回答我说:一中和三中合并了,现在没人。
  
  我说,去吧,去看看。还有,车开慢点。
  
  他减了油门转弯就往一中开去。虽说了慢,在我看来60的时速还是快的。
  
  很快就到一中了。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会长满野草和蜘蛛网。但不是。就是铁门全是铁锈,绿色的油漆涂刷现在已经全部被氧化的铁锈撑裂,碎了一地,看着有些苍凉。
  
  看到这场景,阿竹拔下钥匙问我说,进去吗?
  
  我说,翻墙。
  
  校园里除了一棵一棵的树,就是成排的公寓楼和教学楼。人去楼空的样子真是凄凉。我抬头看了看天,发现树上结了几个果。我捡起一块石头向树上砸去。
  
  掉了一支鞋,一支木棍还有些树叶。
  
  一会儿后,我向砸果的阿竹说,走吧,天快下雨了。
  
  他丢下木棍拍了拍手我们就走了。
  
  村子离镇上不算太远,很快我们就到了。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遇见熟悉的人就打个招呼示意我回来了就可以了。没有城市复杂人脉缔带的做作。
  
  回到家。屋里只有我嫂子和我妈两个人在看电视。
  
  我问她们,说,我侄女呢?
  
  我嫂子说在房间里。我把鞋给我嫂子,问,我哥呢 ?
  
  我妈说在四伯家商量后天迁祖坟的事。我哦了一声就背着包上楼了。
  
  一觉我就睡到六点。晚上族里的人一起吃饭。我不太喜欢这样子场面的热闹,所以我早早的吃完就出门去看看我小时候玩耍的地方。
  
  这个偏远地区的简朴的村子在黑夜的笼罩下,伴随着野虫的叫声,显得无比的宁静。相比于在城市高楼大厦里,这简陋的砖房在连绵起伏的群山环抱下,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是如此的美丽。不加霓虹闪烁的自然祥和。这是城里的人不会懂的。
  
  第二天也就是本家几个老人和后生接班的几个人在老宅里说了一天。期间也没什么事。一天就过了。
  
  回家的第三天,凌晨三点我爸把我叫醒,说时间到了。我答应了一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朝楼下走去。什么都不准备就随我爸出门了。
  
  村口已经集合了要去的人。大概等了五分钟,二伯和道公从老宅里走出来,一行人就稀稀疏疏的往后山爬去。大人还好,无奈的是小孩,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爬山。山是比较高的。中途因几位本家老人休息了几次。我这辈的当家人林威城留下照看众人。我和他说我们先去开路。然后就带着外家的几个年轻人朝着大山迈步。一路无话,因为累了。
  
  凌晨的山林透着一股莫名地诡异。时不时的吹起一阵冷风,径直扑向脸颊。风刮着树枝发出呼哈呼哈的声音,像极了有人在耳边悄悄吹气。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少有些恐惧。我自然不例外。特别是手电的光散进草丛消失的时候。人天生对黑暗有莫名的恐惧感。仿佛黑暗就是一切邪恶的滋生地。
  
  光明才是滋生黑暗的地方。
  
  不管有多害怕,在凌晨5点18分的时候我们还是爬到了祖坟的那片土地。爬越高风越大。天并没有很亮,连亮都算不上。黑夜的笼罩下墓地更是透出一份诡异。我苦笑了一声,心想自己连活人都不怕竟会畏惧这些深埋地下多年的枯骨。便和那几个外家后生说休息一会,等等二伯他们。
  
  在我们吹着冷风苦等一个多小时后,阿城终于把人带上来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休息了很多次。
  
  所有人到了之后,二伯让阿城这一代的“我们”清理杂草。其他人准备祭品。话不多说我们几个表兄弟就扛起锄头镰刀打着手电在微亮的凌晨清理上爷爷那辈的那几座坟。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习俗,同一辈人要全部去世才能移入祖坟场。比如我这一辈就要等我们几个表兄弟全部离开才能葬在祖坟场。先“走”的就葬在后山的“马露场”两年,也就是我面前的这片土地。祖祖辈辈就这么传的。现在两年期限到了,该迁坟了。
  
  半个小时后就清完了。然后就不关我们的事了。二伯和几个老人把祭品摆在墓碑前,然后我侄女那辈的几个小孩就跪在墓前。道公也开始做法事。我一个外行人看不出有什么讲究的,道公围着墓转圈,嘴里不停的念着些什么,一开始我没听懂。听了两个小时后我听懂了一句:天堂西路渡西方,亡者望西方。也许不是,我不知道。
  
  道公法事完了之后已经快九点了。然后就是开馆取骨入龙坛。没什么好说。
  
  一直到下午五点我们才从山上下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外公把一碗饭一碗肉放在屋外的石台上,侄女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问我说:“二叔,太爷爷干嘛呀?”
  
  我想了一下和她说,给你姨奶的。 她也没多问就埋头吃饭了。但这个问句却勾起了我的回忆。
  
  说是回忆其实我已经记不清我小姨的样子了。她去世的时候我好像才八岁吧。太久我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一件事是在我记不清我几岁时发生的。那时我还很小,中午的时候小姨煮挂面当午饭,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和我妈起了争执,赌气把面搁在桌上就出门哭了。然后小姨出来和安慰我吧,我记不清了。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她说话很温柔。可是现在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
  
  前些年小姨唯一的照片在搬家的时候弄丢了。那时候的黑白照外公一直保存的很好。可是我再也不可能记得小姨的样子了。
  
  一个人曾经陪着我那么些年,现在呢?被我遗忘,没有相片,没有牌位。客死异乡,我连小姨的墓地在哪都不知道。
  
  我不知她嫁去何方,嫁于何人。只知道她出嫁前的那一面,我想不起来的那段记忆,是最后一面。我想小姨一个人在那地方一定很孤独。
  
  我不敢和外公说把小姨接回来。我怕外公刻意记起小姨而伤心。
  
  活着的人体会着世间的所有事,好或者坏。死去的长埋土下。平静祥和,却有一丝的凄凉。是什么样的,我说不出来。
  
  愿黑暗仁慈的地母永安她的魂灵,好让苟活在世上的我能有些许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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