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胡
六月,正是烟台樱桃盛产的季节,姜茗倒了一盆樱桃,坐在板凳上细细清洗去梗,转身问齐非玻璃罐子准备好没有。
每年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酿几罐的樱桃酒,供来住宿的客人品尝。
三年前,她和齐非、周时告别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一起租下了长岛的旧房子,花了几个月简单地装修改造,开了一家名叫“不期而遇”的客栈。
齐非提着几个空罐,踩着台阶一级级地往门口的走,无奈答道:“周时那个傻子,又把柜子里的冰糖放哪里去了?”
姜茗耸了耸肩:“算了,我去买一袋。”
“还是我去吧,你等着。”
多年后的姜茗想过,如果当时自己能喊住齐非,或自己起身去买冰糖,齐非是不是就不会遇见叶葭。
那叶葭也不会入住他们的客栈,当然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齐非拉着叶葭的行李箱回来时,姜茗正在给一客人办理入住,齐非把冰糖倒进空罐子里,粲齿一笑:“看我出去买个冰糖还没带钱,居然还拉来一生意。”
姜茗抬眼看叶葭,五官不算精致,白皙的肤色,右眼角下有颗痣,在人群中很容易有辨识度,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般般入画。
几句闲谈下来,姜茗知道她是某著名网站的旅游达人,平时的生活就是走天涯闯四方,看世界繁华。
一旁的周时从书架上翻出一本旅游杂志,指着旅行专栏上的照片问她:“这个,这个是不是你啊?”
叶葭笑了,喝一口咖啡:“怎么,不像吗?”
周时眉开眼笑:“那你能不能给我们墙上签个名?我们给你打折,八折,七折?”
姜茗杵了杵周时的胳膊,齐非给他一个白眼,但谁也没能拗过周时的厚脸皮。
叶葭在“不期而遇”一住就是半月,她偶尔也会和姜茗谈诗煮咖啡,和她讲徒步穿越库不齐黄沙的故事,还有伊莫洛维里的悬崖风光。
某天午后,周时一边在照片墙上摆弄他们四人的合照,一边兴奋地问她:“姜茗,等会我把这照片PO在网上,你说我们客栈会不会火?”
姜茗看到沙发角落里谈笑风生的齐非和叶葭,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哦”。
这半月来,齐非狂热的欢喜一目了然,他会在台上给叶葭弹唱新写的歌,带叶葭去街口吃海鲜烧烤。
叶葭很懂摄影,齐非会常常和她请教拍照的视角、谈画面构图、聊值得入手的镜头。
姜茗仿佛看到学生时代里热情四溢的齐非,叶葭与齐非的邂逅,仿佛为他点燃那些骨子里的火苗,让他整个人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姜茗想,或许齐非并不适合现在安适无味的生活,他们终将隔山隔水,再也不见。
叶葭离开后的第三天,一切平静如往常,周时在柜台前算这一季的水电费,齐非拨弄着吉他。
齐非突然喊住姜茗,一脸犹豫地说:“姜茗,我想离开了。”
“你下手挺快,怎么,叶葭来电话让你一起去葡萄牙啦?”周时还在笑着调侃他的见色忘友。
齐非捋了捋头发道:“不是,我说的是以后客栈就剩下你们了。”
“你个混蛋,你说真的啊?”周时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终是迎来兵荒马乱。
“当初是谁死活把我从公司骗出来,说什么一起创业,现在说不干就不干的人,又是谁?”
生活的遇见谁都不可控,而分道扬镳的走向,我们也一样无可奈何。
姜茗倒是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叶葭离开那天,她上楼去晒床单不小心撞见齐非和叶葭在露台上接吻。
齐非对姜茗说,他爱叶葭的偏颇,也爱她的宽阔,她如此精彩耀眼,竟成了他平淡岁月里的星辰。
是啊,这样的女人谁人不爱,姜茗自己都艳羡不已。
她曾见过叶葭独倚栏杆,手边夹一支烟,迎浩瀚无边的海,还有旖旎一片的晚霞,宛如电影《喜剧之王》里的柳飘飘,真真秋色无边,一眼难忘。
只是,她一直以为叶葭不过是齐非生活中匆匆过客。
原不过兜兜转转,叶葭是星辰,自己才是过客。
姜茗放下手里的拖把,拿起粉笔在木牌上写了几笔把它挂在门上,周时盯着“歇业三天”的粉笔字,一下子火就冒了上来。
歇业三天,谁都知道这三年来除了春节期间,他们店从来都没有休息过。
齐非一脸诧异地问姜茗要干嘛。
周时瞪眼:“你不是要走吗,管这么多干嘛,早点散伙,早点关门大吉。”
然后,周时消失了一个星期,姜茗想他应该是一时气愤回了老家,而齐非还是在准备着离开的事宜。
一个星期后,周时回来了,姜茗下厨烧了一桌子菜,打算大家都好好谈谈。
周时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拍在齐非面前:“齐非,看你来也是铁了心要走,拿着这钱走人,走了就别再回来恶心人了?”
齐非脸色一沉:“周时,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是为了这个钱嘛?”
周时侧头看他:“你不是早就想关门了,不就嫌没赚钱,找什么借口?”
齐非受不了指责的目光:“周时,你装什么,我走了,你不是正高兴。”
周时刚开始只是呛声几句,就一言不发地低头喝酒,却在听到齐非说完这句话就爆发了。
他不屑地抬眼看了齐非一眼,起身将手上的酒瓶砸了,揪起齐非的衣领,就给了他一拳。
不一会,他们纠缠在一起,拳脚相加,姜茗站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劝架。
姜茗突然听见齐非说:“我只是,只是突然讨厌了这样的日子。”
她和周时都曾经以为他的决定只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莽撞。
殊不知,他和叶葭的相遇是猝不及防,和他们的离别才多半是蓄谋已久。
果然,周时和齐非终是打累了,像两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低着头坐在地板上喘气。
姜茗驻足良久,叹了口气,走过去把碰翻的吉他扶起,看着齐非垂下黯淡的眼眸,说一句:“齐非,你走吧,剩下的我们会想办法的,其实,我和周时都欠你一句谢谢。”
周时说的没错,这三年来根本没有盈利,本身做这客栈就是长期的事情,他们当时凑在一起的钱也只够付清前三年的租金。
装修的钱是齐非一个人出的,他每晚还得弹弹吉他、唱几首歌来招揽生意。
要是少了他,姜茗都愁自己泡的咖啡还有没有人来喝。
齐非整理了一下衣领,声音冷静下来:“姜茗,对不起,我们这个样子实在太难看。”
周时起身拍了拍裤子,长吁了一口气,向齐非伸手拉他起来。
姜茗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齐非:“这钱不多,但是你出去后总归是需要的。”
信封里面是她几个月的稿费,而周时的钱是哪里来的,姜茗不知道。
姜茗知道的是,尽管周时揍了齐非,但是心里还念着他们的情谊,她懂周时给钱的初衷。
当年齐非为了留在长岛开客栈,放弃出国攻读MBA的机会,为此他爸妈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至今还和他爸妈关系还是很僵。
那晚,他们三个人都喝了很多酒,以前每一次的举杯的都是为了激情昂扬的青春和梦想,而一次却是为了意想不到的分别。
最后他们都醉了,三个人在倒在沙发上大哭大笑了一场。
姜茗问:“那卡里多少钱?”
齐非说:“得有几百万吧,不然我可不要。”
姜茗调侃道:“周时,认识你这么多年,原来都不知道你和齐非一样都是富二代啊。”
周时笑了骂道:“扯淡。”
姜茗醉眼蒙松:“来,让姐姐看看你隐形的翅膀,快来带我飞啊。”
后来,姜茗问周时钱的事情,才知道周时是偷偷卖了父母给他准备以后结婚的房子。
他说,既然喜欢,坚持下来就好。
十几岁时,姜茗就说自己的梦想,是在面朝大海的地方开一家客栈,与爱的人终老。
大多的朋友嗤之以鼻地笑她的傻气,只有齐非答她一句:好啊,我们一起。
自从姜茗的父母车祸去世,她就在齐非家蹭饭,他们一同长大,那些嬉笑打闹过的春夏秋冬在她心里缠绕成江河,永不枯竭。
她天真地以为,那些回忆可以不惧时光。
原来,所有欣欣向荣的花朵,都要独自历经一场又一场的蜕变和成长。
齐非趁着清晨离开了,把卡和信封都留在柜台下面,没有和他们说一句道别。
当晚,姜茗做了一个梦,她推开门看见风尘仆仆归来的齐非,一脸坏笑问她樱桃酒是不是酿好了,她手里的罐子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狼藉的樱桃四处滚落,还有那甜甜的酒香和她的眼泪。
她一如既往地说道:你看,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好。
齐非揉了揉她的头发:“姜茗,我是来和你说再见,我不会再回来,你要相信,没有我,你也会过的很好。”
姜茗从梦中醒来的,她看到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洒在床前,听见楼下老旧的音响机在唱着: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
眼中的星辰月光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亲爱的齐非,或许你我都是彼此生命里邂逅的过客,祝你找到了你的星辰月光,愿某天你路过我的门前,我也已经和我的幸福不期而遇了。
【等你凉风有信来】齐非如星辰,我却爱蠢萌贱的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