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王小莺在酒吧里聊天,让晨宇有些安慰的是,小鹃常常会给王小莺说起他,说很喜欢他那年唱给她的歌,还把那首歌写了下来,教会了王小莺。
晨宇从酒吧离开的时候,问王小莺要小鹃的地址,想去看她,可是,王小莺拒绝了。
小莺说,她昨天就已经和表姐说了,有个奇怪的年轻人来找她,并说了晨宇的模样,表姐说不想再和以前大学里的任何人有联系了,她想忘了那段给她带来伤害的时光,忘了那段时光里所有她认识的人。
和小莺告别后,晨宇一个人回酒店,一路上,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小鹃以前的模样,舞台上的光彩形象,病房里的苍白形象,闭上眼睛他唱歌的模样,几年过去,他仍然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上台送花时,舞台上微笑看着他的那双美丽的眼睛,直到现在还停留在他灵魂的深处。他自己也不清楚,她留给他的印象,为何经过几年的时间,仍然还是那样清晰,那样生动,没有一丝一毫的模糊。
因为小莺没有给他地址,所以,晨宇也就不打算再找小鹃了,他能理解小鹃。此行,他知道了小鹃的现状,知道了她躲在这个世界的角落,知道了她还好好的活着,他已经满足了。他不知道,他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也许今生只能和她有这样浅浅的相识吧。
余下的几日,晨宇和同行的老师同学,一起逛遍了这个有些古旧,有些神奇又有些迷人的古城,了解了这个地方从无到有,从小小寨子变成眼前古城的变迁。
休假的最后一天,同行几人都有些倦了,不再想出门。晨宇起了个大早,天还蒙蒙亮,他一路慢跑,来到县城附近沱江河边。
大河好像还未从暗夜里醒来,河水沉默着缓缓流着。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流淌而来,又像是从很久很久的时光里流淌而来。岸上黝黑的山坡、树林和晨宇一样注视着幽幽的河水,一层薄薄的雾气飘浮在河面上,使得河水更显宁静了。
看着清清的河水和远远的薄薄的雾气,晨宇对这里的景物突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里也突然有了莫名的伤感。
河岸的山坡上,开满了各色的野花,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花朵,晨宇想起来了,想起来他为何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他想起来曾经写过的一片文章,那篇在大学高数课堂上写的,后来又发表到校报里的那篇文章。
这里和他曾经想像的地方是那样相似,连他的心境也和那个虚构的哲朴一样。
他走到了长满野花的山坡,一朵一朵挑漂亮的采了,放进他随身带的背包里。
他沿着河岸一路走过去,背包里的花也越来越多。他不知道自己采这么多小花有何用,只是由着自己的感觉,背着一包花朵往前走。
越往前,河道变得弯曲了,多了很多的河湾,在一个拐角处,距离水面很近的地方,有一处伸到水面的青石,青石上很平坦。
晨宇走得有些累了,他从河岸走到那块青石上坐下来。从这里看河水,晨宇感觉自己就在水面上,仿佛像是坐在一只小船上了。
天渐渐有些亮了,在微微的晨光里,河面上的雾更显的白了些,厚了些。
晨宇干脆躺在了青石板上,他看到深蓝的天空上,一轮在晨光里失去亮光的半月还未离去,几颗暗淡了的星星也还未隐去。
起得很早,又走了几公里的路程,晨宇有些困了,他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迷迷糊糊的晨宇,听着丝丝的晨风从耳边吹过,偶尔还能听到水流轻轻划过岸边的声音。
晨宇感觉自己变得有些飘渺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像水一样,轻轻摇晃起来,仿佛自己正躺在一只小船上,顺着轻悠的水流随意飘荡。
晨宇躺在这个流淌了千年的河上,他有些不太记得自己是谁了,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哪个时间的片段里了。
他感觉自己在风里轻轻的移动着,移动着,直到他听到了从河水里传来的歌声。
歌声很轻,很悦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可晨宇却听得很真切。
那个嗓音宛转悠扬,音质清亮,如莺声燕语,晨宇听着这个从梦里传来的声音,他陶醉了,他恐怕自己会醒来,把这个美妙的声音惊动了。
歌词他听不太清,却渐渐有了伤感,有了思念,有了在向心上倾诉的爱意。
晨宇在梦里静静地听着,放在他身边的背包在微风里倒下了,一些小小的花朵和花瓣被清晨的风吹了,随着晨宇梦里的歌声,像一个一个音符落到水面,又随着轻悠的河水向着远处飘去。
那一朵一朵的小花,一片一片的花瓣,像是载着美好的传说,载着最美的期盼,载着千年前的呼唤,无声地在水面上在雾里悠悠的漂着,漂到了不远处一个美丽的河湾里。
河湾的拐角,是一片小小的竹林,竹林挨着河岸,一个女子在清新的风里,投入的唱着。
她的歌声清亮婉转,她的嗓音如画眉,如黄莺,如百灵,她唱歌的时候,山坡在听,树林在听,静默的河水在听,在她的歌声里,连河面上乳白的雾也仿佛充满了活力,柔柔的舞蹈。
唱歌的女子目光悠远,边唱边看着远方的河面。顺着河水流过来一片白色的花瓣,花瓣飘在水面上,很美,无声的美,却带着丝丝的忧伤。
接着,又一片飘来,又一片,又几片,河面上的花瓣越来越多,特别美,在唱歌女子的眼中,却美得特别悲伤。
她看着河面上如画如梦的花瓣,像是唤起了她很久以前熟悉的一个场景,让她不由得向花瓣漂来的方向走去。
星星点点的花瓣,指引着唱歌的女子走到上游不远处的另一个河湾。那里有一块黝黑如小船般的青石,青石板上躺着一个年轻人。
她走了过去,她知道那些花瓣一定是从青石板上落下,可是他为何沉沉的没有一点动静,为何静穆的没有一点生机。
难道他是睡熟了,难道他是累极了,唱歌女子疑惑着,也同样走上了那块大青石。
她看到他了,她看清楚他了。
躺在石板上的年轻人,就是前几日表妹告诉她有人来找她,她心里想着就应该是的那个人,是那个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给她活下去的力量,给她温暖的慰藉的,那个叫晨宇的年轻人。
她不知道,这是谁的安排,又是怎样曲折的安排,为何会让他出现在这个清晨里,为何会让他出现在这乳白的雾里,为何又让她走到他的面前。
她想起来了,在那个第一次见到他的联谊晚会的夜里,她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那个梦里,也有这条河,也有这些凄美的花瓣,也有一个年轻的男子。
她每天在这里唱歌,唱最动听的歌,仿佛是唱给一个从来不存在人,又仿佛是唱给一个就在不远处的人。
而现在她明白了,她所有的歌声,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原来,她在这流淌了千年的河边唱歌,是一直在等他。
那一刹那,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站在那里,随着突然涌出的泪水,她又轻轻的唱:
“有一首歌,我唱过,从千年以前唱到今天。有一首歌,我唱过,只为了一个人。我唱着歌,在歌声里想你,我唱着歌,在这里,一直等你。”
梦里的晨宇,听着清晰分明的歌声,他被深深的打动了。他知道,这个唱歌的人,就是他一生要寻找到人,这个声音,他在大学旁的公园里听到过,在联谊晚会上听到过,在梦里也听到过。
或许,她就是千年前,那个会唱世上最动人歌曲的寨主女儿阿琴,而他,就是那个一直偷偷听着偷偷喜欢着阿琴的那个叫哲朴的小伙子。
他要醒来,要立刻醒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她,找到她,用他余下的全部生命去爱她、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