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活着,我们才能体验人生的喜怒哀乐,才能真正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是我们存在这个世界的证明。
唯有被命运碾压过,才懂得了时间的慈悲。
八九岁的我,对于生与死还没有太过深奥的理解,我还在懵懵懂懂的吮吸着伯伯带回来的精美糖果,三个大人就把我这样连拽带拖的带走了。
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小叔叔就去找了卫生所的同学,记不得是什么科室的主任,只记得姓郭,小叔叔焦急的跟同学说明了来由,郭叔叔便招呼了一旁等待的父亲母亲和我,跟着他,开始楼上楼下的交费,抽血,验尿,一系列的检查。
尿检报告出来的时候,我还在贪婪的吃着糖果,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科室主任把父亲和母亲叫到办公室,说情况很糟糕,初步确诊为为“肾病综合征”,这个病不及时得到治疗,就是尿毒症,不透析换肾是很难活下去的,镇上的医院没有这个医疗条件,建议尽快到市医院在做进一步确诊。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真想伸出双手去拥抱这对苦难的夫妇,给予强有力的安慰,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太小,我并不知道踉跄一下近乎跌倒父亲怀里的母亲是怎么了 ,心痛到极致的时候是没有眼泪和呐喊的,至少当时的母亲没有。
父亲交代小叔叔先回村子里,跟家里人说下情况,当然最主要的是要筹备点后续的费用,父亲和母亲坐上了去市医院的客车,母亲将我护在怀里,抱的很紧很紧,甚至一度让我觉得喘不过气。
市医院的化验结果跟镇上给出的初步判断一样,晴天霹雳一样
那是1995 年吧,医疗和卫生条件对于我们那个小城市来说,是及其落后的,后来这些事情是断断续续听父亲讲给我听的,因为那时候我跟母亲闹了很多矛盾,我向父亲哭诉,母亲并不爱我的时候,父亲说了那些我生病时候的经过,大抵没有哪个母亲不深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母亲表达爱的方式过于冷淡。
市医院的肾脏科室没有一个医生愿意收留我这个患者,都建议转到省城大医院接收治疗,这对于两眼一抹黑的父母来讲,举步维艰,母亲咣当一声跪在了科室医生的门口,哭着诉说生下这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又瘦了多少的苦难,父亲说母亲的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血印子都出来了,满屋子的医生为之动容。
母爱啊,是深沉的且沉重的,世上无法偿还的情,大约就是这生我养我的深恩了吧!
安排好住院那天,我问母亲,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啊,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啊,不疼不痒不难受的,我想回家,母亲别过头,轻声说着,你太瘦了啊,你不是想像你爷爷和父亲一样,当个女兵吗,现在就是给你打营养针,让你快速强壮起来呢,我的头像拨浪鼓一样狠狠地点头,就好像马上就可以让自己强壮一般。
开始了各种皮试的化验,青霉素还有好些好些皮试,巨疼无比,我至今仍然对这项实验,感到头疼,皮试之后,护士推过来好些瓶瓶罐罐,让我先去上厕所,要给我注射点滴,那时候我已经浑身浮肿,找不到一丝丝血管。
护士扎一针不回血,扎两针,扎三针,四针。。足足第九针才成功,那个年代还没有软针可以滞留在体内,在我住院的几个月生涯里,每天给我打点滴像给护士安排的一场考验一般,我的胳膊,手背 ,脚丫,头,腿,已经全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你知道最疼的是什么吗?是重复在同一个针孔下试探。
母亲每每总是心疼的呵斥着护士,可是我从未哭过,疼吗,真的疼,后来母亲问我为什么不哭,我说我怕我哭了,你会更难过,隔壁病床是个比我大两岁的男生,护士还没开始扎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又哭又闹,而我这边从未哭过一次,护士长每每来看我,总说这是她见到过的最坚强的小女孩。
每天9瓶大大小小的点滴,几乎24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有 一大半的时间是躺在床上的,周围都是白茫茫的,我开始问母亲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我想念姐姐,想念哥哥,想念学校。
母亲总是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说着就快了,就快了。
医院是烧钱的地方,住院的大部分时间里,是看不到父亲的,父亲白天要上班,还有去各个亲戚家点头哈腰的去借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年代,九几年的经济,万元户才有几个啊。
打了半个月吊瓶的时候,指标降得很慢很慢,医生说有往尿毒症方向发展的趋势,最坏的结果要换肾,母亲说只要能治,我的肾给孩子都没事,可是这个是大手术啊,能做这项手术的医院屈指可数。
医院也怕耽误病情,毁了这个孩子的一生,建议转院,母亲又一次不知所措,又一次面临人生的重要抉择,坚强的母亲决定先筹钱,没有钱命是肯定救不活的,打电话给外婆家借钱的时候,听外婆说母亲的堂弟从国外进修回来了,就在市医院外科,现在是外科第一把刀,可以去问问他的意见。
人生总归不是一直黑暗的,总有那么一束光,透过黑暗,照亮那即将覆灭的希望。
母亲挨个科室打听一名叫做高勇的医生,还好舅舅的名气比较大,很快母亲找到了舅舅,舅舅是母亲三叔家的孩子,母亲未嫁人之前也是一手带大的他们姊妹几个,看到风尘仆仆又被生活折磨如斯的母亲,舅舅潸然泪下。
舅舅立马交代了手里的工作,随着母亲到了我的病房,然后看了化验结果,又找到科室的主任,研究了一下病例,严重吗,确实是很严重,可是真要走到换肾的这一步,这个孩子的一生就完了,这是舅舅当年的原话。
已经六神无主的母亲,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黑暗里的曙光照亮了无措的母亲,研究好病例出来的舅舅,跟母亲说,姐,你相信我,我们就饱受治疗,哪怕治疗的时间长达几年,总归好过让孩子一辈子都无法正常生活,一辈子离不开高昂的抗排异药物,还要随时经历肾再次衰竭,等待肾源的日子。
母亲听了舅舅的话,接收了饱受治疗的方案,医院看着舅舅的坚持也没再提过要求转院这样的话,舅舅和母亲做了担保,万一情况恶化,不会责怪医院的承诺。
治疗的费用如流水一般,舅舅给母亲在医院找了一份保洁的工作,赚点费用 贴补药费,白天打吊瓶的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人是忽然间懂事的,就像我渐渐意识到,我自己生病了,生了很重的病一样,可是,我从未再跟母亲争吵过出院,总是一个人呆呆的看着外面已经下过雪的天空,默默想着如何给父亲母亲减轻心里上的负担,不哭不闹,疼了也笑着,应该就可以吧。
生病期间我的伙食更是乏味至极,任何带盐巴的东西我都不能入口,我开始只吃水煮过的饭菜,我每次都央求母亲可不可以把正常烧好的菜再清水里面过一下,给我吃,母亲不肯纵容我,我没有哪个时刻比那时候渴望吃到一点带咸味的食物。
今时今日,我已经完全被治愈之后,那时候养成的饮食习惯至今被我保留了下来,我开始吃的清淡少盐,少食多餐,胃也变得很小,以至于从体格上面来看,我完全不像个山东姑娘。
忘了阐述一点糗事,肾脏并不怎么好的我,在住院期间,一旦稍微摄入水分多一点的食物,我常常尿床,这个闹床的毛病一直到高中住校之后才得到根治,后面会讲到。
生着活着,就能感受这个世界,感受自己的存在。我庆幸经历了这番生死考验的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