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故人来
我在大婷的婚礼上见到了陈默,说起来,这已经是我们相识的第八个年头了。我们彼此不联系也已经两年了。
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我上楼的时候,他正站在包厢门口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手上拿着一根烟,不说话的时候深深吸上一口,再吐出来,吞吐之间,整张脸便氤氲在烟雾中,悲喜难辨。
远远的看见我,他便朝我走了过来,他略打量了我一下说:“宋暖,好久不见。”
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掐掉烟,烟雾一波一波的冲进了我的鼻子,又散到四面八方,最终归于虚无。我说:“嗯,好久不见。”
他便笑了,说:“你变得更漂亮了呢,还好吗?”
“好啊,”我说,“不好的话怎么能变得更漂亮呢。”
“也是。”他一如既往地笑着,“很有道理。”
我也笑了,我说:“大婷那边还有事,我先去忙了,有时间再聊。”
“好的呢,你去忙吧。”他说。
我转身朝大婷的那边走去,她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但我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宋暖”,我转过身去看他,他说:“宋暖,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我没有说话,只笑了笑,便转过了身。心里有几分喜悦,但更多的是淡然,或许还夹杂着几分无奈和悲怆。我心情复杂,但最终未发一言,只安静的在他短暂的注视下沉着而坚定的走向了楼道的尽头。
初夏的阳光明媚而灿烂,透过窗前的树在窗台和墙上洒下斑驳的影子,仿佛是时光的碎片,在那个突如其来的上午,一股脑儿的涌进了我的眼里和心里,久久不曾离去。
十九岁时我曾在日记里写下过这样一句话:我后来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之后才发现一切都不值得。
现在想来这些话其实中二的成分更多一些,毕竟谁都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中二时期,看青春疼痛小说,写一些无病呻吟的句子,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留下伤痛的泪水……
只是我的中二岁月由于陈默的存在,持续的更久了一些。
二、蓦然回首
我认识陈默很久了,但真正熟悉起来是高中了,那一年是我人生中较为灰暗的一年。我学习成绩一般,数理化尤其惨不忍睹,每天在老师无尽的呵斥中度过;我暗恋的男生心有所属,我那暗自的喜欢始终没有被放到台面上来的资格。记忆里,那些日子总是灰蒙蒙的。
那时学校正加强对我们的体质训练,原因在于学校大会的时候,底下站着的学生倒下了不少,而且很多还是男生。由此,学校领导坚定地认为本校学生的身体素质已经差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因此要我们每天的早操加三圈,课间也要跑步。
但我始终认为,领导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他们倒下的原因其实应该是中暑,跟体质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在三十几度的高温下站两个多小时听领导的废话,能屹立不倒的都是勇士。
课间的时候一般是散跑,跟放羊一样,我被夹在循环往复的人群中间卖力的跑着,以至于甩掉了腕上的手表,而当我正伸手去捡的时候,后面的人恰逢其时的一脚踩在了我的手上。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手大概是断了。
陈默一脸歉意的看着一旁泪眼汪汪的我,想笑又不敢笑,脸被憋的一脸怪异。他说:“跑的好好的,干嘛突然弯下身来呢,这能怪我吗你说?”
我瞪了他一眼,甩着手回了教室。
我听见他在后面喊:“疼的厉害的话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大婷后来很惋惜地说,她一直都觉得我们几个里面,我跟陈默是一定能走到最后的,我们是欢喜冤家,那么欢乐,又那么般配。
我说,是吗?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自此以后,我跟陈默算是有了交集,他因为那件事此后对我颇有照顾,而我因为自始至终没有听到他一句“对不起”而耿耿于怀,对他不理不睬。
陈默说:“宋暖,你太小心眼了。”
我说:“你倒是有素质了,踩了别人连句对不起都不说。”
他将我的头发揉了一顿说:“你还是生起气来比较可爱。”说完就跑了。
我顺手捞起一本书朝他砸过去,没砸中,他便朝我做了个鬼脸,然后跑了。
我气的坐在原地翻白眼。
那时不久之后我开始减肥。有一天,我站在镜子跟前看着自己,忽然意识到我有些胖。我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当即决定减肥,连当天的晚饭都没有吃。
但首先开始抗议的便是我的肚子,我可以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不饿,我不饿;但肚子是很诚实的,它会咕噜咕噜的叫。有一次叫陈默听见了,那是一堂语文课,老师在上面讲的津津有味,我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叫唤了起来,陈默听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很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过了头。
过了一会,他朝我递过来一盒饼干,小声说:“喏,先垫吧垫吧吧。”
“不吃。”我说。
“为什么?”
“上课呢。”
“没事,老师看不见。”
“才不呢,被抓住了你才笑呢吧。”
“我说你这人怎么老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吃吧。”
“一边玩去。”
陈默见我死活不吃,于是自己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拿书挡着嚼了起来,然后将饼干推给了我。我在他的怂恿以及食物的诱惑下,终于忍不住偷偷的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他又笑了起来。
在我们吃到不知道第几块的时候,老师朝我们走了过来,一伸手将桌子下面的食物拿了出来,陈默嘴上的饼干屑还没有擦干净。
然后,我们被赶了出去。
我站在外面,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感到很绝望,我觉得自从认识陈默之后,我就开始倒霉。
陈默笑的不行,我瞪了他一眼,他说:“挺好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我可是为了陪着你吃才被赶出来的呢。”
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没有再说话。
他说:“站在这怪无聊的,我们聊会天吧。”
“聊呗。”
“你怎么饿着肚子?”
“我在减肥。”
“为什么要减肥?”
“因为肥。”
他哈哈笑了起来,朝门里瞅了一眼,又赶紧压低了声音。“你真有意思。”
“其实你也不胖,这样刚好。挺可爱的。”
我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陈默被我看的都有些发毛了。我说:“可爱你个大头鬼,说可爱的潜台词就是你其实一般般,要真好,怎么不说漂亮啊。”
“……”
三、寂静欢喜
陈默不沉默,一天到晚嬉皮笑脸。我后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其实不擅长结尾,对于任何事情我都无法给它一个漂亮的结尾;总是开头美好,结局潦倒。我喜欢屠然,可是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做成,我喜欢了他那样久,最终也只是相忘于江湖;我喜欢过陈默,但终究变得老死不相往来,连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陈默高三的时候转了学,他爸爸托关系将他转到了一所重点高中。
我跟陈默是在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在一起的。高二的尽头便是高三了,而老师们对于情侣也从从前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始严打严防了,一个个成了拆鸳鸯专业户。学校的西操场每天都有门卫大爷打着手电筒晃来晃去,被学生戏称为“扫黄”。
而我跟陈默的事情,是班主任从截获的小纸条中发现的。他认得我的字,而纸条背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给陈默。
陈默爸爸给他转了学,在班主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召集双方家长开了座谈会之后。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时常斗嘴,但我们分开的时候,其实连架都没有吵过一句。时间和距离永远是最大的杀手,它杀死一切的温暖和回忆。
陈默那时跟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我说,哦。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熟悉的操场,七月的晨风悠然的吹着,陈默站在那里望着我笑,他说:“对不起,宋暖,我不小心踩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