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的冬日阳光照进咨询室，窗台上一盆水仙散发着幽幽的清香。心理咨询师陆鸣在等待今天的来访者，这是心理班同学何静转介过来的个案，说是关系太熟，不适合做咨询。
何静简单跟她描述了来访者的情况：陈波（化名），曾在500强公司任高管，现在自己创业开了公司，结婚三年，妻子今年春节刚生宝宝，生活本来平静和美，陈波的初恋女友突然出现，情感陷入纠结。
陆鸣正坐在沙发上翻着资料，暗自想象这位来访者的形象时，助理叩了下门，“陆老师，陈波到了，现在就让他进来吗？”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离约定时间提前了近十五分钟。一般能准时或提前到的来访者，咨询的动力是比较强的，而经常拖沓迟到的多半最后都会半途而废。看来这位陈先生的确对于目前的状况很焦虑。
陆鸣点了点头：“好，有请。”
稍后，一位相貌清秀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身高目测1米8不到，偏瘦，皮肤微带苍白。
他略带羞涩地一笑，说：“您就是陆老师吧，我是陈波。”虽然说的是本地方言，但口音中还是能听出来一些其他地方的痕迹。
资料上写着陈波今年40岁，恰好不惑之年，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了五岁，尤其方才那羞涩的表情，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跟私企老板这样的身份似乎并不搭调。
“陈波，你好。请坐！”陆鸣微笑着指了指窗边照得到阳光的沙发，“坐这里说话会舒服些。”
落座后，他的表情还是略显拘谨，但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只是不太自然。
“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陈先生，还是陈波？”为了帮他进入一个放松的状态，陆鸣问道。
“都行……就叫名字好了。”
“好的，陈波。我们咨询室还好找吧，你是从哪里赶过来的，路上时间长吗？”她故意问些日常话题。
“还行，我开车的，刚从公司赶过来。周末嘛，路上有点堵。”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表情似乎松弛了些。
“周末还加班？工作挺忙啊。听说今年刚当了爸爸，放假不在家陪陪宝宝？”
提到“宝宝”这两个字，陈波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微的变化，“年底公司事情比较多，这几个礼拜周末都要去公司。”
嗯，或许正是这样才抽得出时间来做咨询，陆鸣暗忖。
“那我们来谈谈这次你来找我的目的吧。”她开始单刀直入。
“这个，是这样的……”陈波的眼神飘向门口，确认门是关紧的才开口，“陆老师对我的情况想必大致了解了吧，我就不从头说了，现在遇到了让我心烦的事。前一阵出差，在飞机上偶遇了我的初恋女友，无巧不成书竟然就坐在我邻座，当时我就震惊了，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我们已经差不多十年没见面了！我只知道她后来结婚移居去了国外，没想到竟然在国内航班上遇见。”陈波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哦？人生际遇还真是充满巧合。见到你后，她是什么反应呢？”
“她当然也很意外，我们怔了半天没有说话。后来还是我打破僵局问她怎么回国了，才知道她结婚两年后就跟外国老公离婚了，接着在国外读了几年书，去年开始回国内工作了。”
“你介绍了自己目前的状况了吗？”
“我没想到她这么坦率，第一次遇见就把离婚的事都告诉了我。我自然也没有隐瞒，我说我结婚了，今年刚有了小孩。她当场表示祝贺，但我能察觉到语气有点勉强。”
“后来呢？一路都有交谈？”
“后来她说昨晚没睡好，有点困，想休息一下，就闭上眼睛睡了。之前跟她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敢正眼看她，趁她睡着我望了望她的脸，一点都没变，还是我们当初认识的样子！”说完，陈波脸上又浮现羞涩的表情，好像在回忆初恋的时光。
“再后来呢？”
“陆老师，真不好意思，你不会笑话我吧？”陈波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一丝失态，连忙说道，“我知道这样对家庭很不负责，哎，我……”
“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对不住家庭？”
“那次并没有发生什么。中途她去了下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眼睛有点红，我赶紧假装闭目养神，隐约闻到她身上多了一缕沁人的香水味。”
“你观察力挺强的！”
“唉，毕竟是初恋……”他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看得出陈波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分手多年还能照顾到初恋的情绪，同时也能感觉到对她还有未了的依恋。 既然如此，他们是怎么走散的呢？
“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她叫乐音，就像她的名字，她很喜欢音乐，我们就是一次母校举办的音乐会上认识的。当时我作为毕业生返校，而她在台上吹长笛，一袭白色长裙，一头乌黑长发，精致的五官，投入的表情，在聚光灯下宛若圣洁的天使。没想到她是我班长的表妹，当天音乐会结束后就跟我们一起去玩，吃完饭散的时候，班长说陈波你跟乐音顺路，要不你打车捎上她吧。班长知道我当时还单身，也算有意撮合，我正求之不得，就这样认识了，在回去的路上留了联系方式。后来我就开始追她，很快热恋起来。”说到往事，陈波容光焕发，表情生动。
“听上去这段恋爱曾经让你很幸福。”
“是的！说句厚脸皮的话，乐音一直到处给人看我们的合影，觉得我很帅，老喜欢拿这个炫耀。被女孩子这样夸奖还是这辈子头一回，大学期间我没谈过恋爱，课余时间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在寝室睡觉，属于情商开发比较晚的。她曾经给我很大的自信，尤其在她找工作上我给她的许多建议，她都言听计从，甚至奉我为人生导师，让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很自豪。”
“大学这么用功，没谈过恋爱的人好像不多啊。”
“不瞒您说，我是农村来的孩子，今后要在大城市立足不容易，所以读书用功些，大学根本没时间也没那经济条件谈恋爱。”
原来如此。陆鸣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得体，甚至有些讲究的男子，纤长的手指，指甲剪得一丝不苟。如果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那么鞋就是男人的第二张脸，刚进门她就注意到他脚上一双做工精良的意大利皮鞋，擦拭得纤尘不染。
虽然身上只是随意套了件淡蓝色的羊绒衫，但看得出也很有档次，里面露出的白衬衫领子刮挺。现在的陈波已经是标准的大都市中产阶级典范，丝毫与农村出身无法挂钩了。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蜕变呢？陆鸣暗自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