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翩翩第一次回到外婆家。几乎每天都有亲戚来探望，每天都有聚餐。
当我的孩子被众人围着，众星拱月般，被夸赞，被引逗的时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我看到母亲那双忧郁的眼睛，穿过嘈杂的众人，只定定地看着我，充满了怜爱与忧愁。
在餐桌上，父亲母亲已经太老了，他们不参与话题，也不再招呼亲戚，更不会寒暄。在母亲那里，礼数早不重要，她只关心自己的宝贝女儿有没有吃饱。她不厌其烦地按住旋转的餐桌，让我夹菜，吃肉，喝汤。她不断地催促我：“快吃呀！不然一会儿没了。”那样子就像是在吃不饱的旧社会去吃别人家的酒席一样。
我因为不好意思而感到厌烦，而母亲太老了，她已经失去了察言观色的敏感性。她甚至有些生气了，急的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要把那钵鸡汤从餐桌上端下来放在我面前。
母亲老了，她既不会去体察别人，也不会掩饰自己。她并没有对这个3个月大的可爱婴儿表现出过分的疼爱，甚至在宝宝哭闹的时候，她总是叹气：“你娃怎么又哭了，看把我娃累得。”原来这个可爱婴儿在她眼里只是我的孩子，而我才是她的宝贝。
为了让我好好吃饭，她总是倔强地说自己不饿，独自一人颤颤地抱着宝宝坐在沙发上。这个自理尚且困难的老人，两只枯瘦的手箍住宝宝白白嫩嫩的身体，宝宝窝在她怀里，小手随着奶奶的颤动也快速地颤动着。她一动也不敢动，机械一样保持着一个姿势，这是一个80岁的老人了。过了一会儿，我回头看，她竟然把两条双腿抬起来支在了茶几上，对于天天拄着拐杖，走路只能靠挪动的她来说，这无疑是个高难而高危的动作。我要过去换她，她却生气地呵斥我，让我快点吃饭，别凉了。等我再次回头，发现她两支没有力气的胳膊居然紧贴着脸试图把宝宝举起来换个姿势。
我问爸爸：我妈什么都干不了了，为什么还要拄着拐杖走过来走过去地瞎忙一通。
爸爸说：确实干不了什么活，但就想给你们鼓点劲，哪怕只是心劲。
妈妈说：吃了止痛片，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