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吉芳
3月16日,母亲、二哥、姐姐、我和儿子一同驱车去给三叔烧纸。三叔于2024年3月15日,阴历二月初六过世。走进巷子,远远看见白幡,我的心立马沉下来。灵堂里,棺木前立着三叔的遗像,我不敢久视。
我们依次跪下。烧纸点燃的一瞬间,母亲悲声恸哭起来。母亲的大哭,让我无地自容。与母亲比,我们这代女人最不会哭鼻子,尤其是在亲人过世时,最应该表示出巨大悲痛时,更不会像母亲婶婶们那样,哭出腔调。我们的哭也是蜻蜓点水,只是在说三叔使钱时,带着哭腔。
生来性格倔强,任你打我骂我,绝不掉一颗眼泪。你给我一颗糖,我也许会立马热泪盈眶了。跪在灵堂前,想着三叔往日的种种好。可眼前,这哀乐,这烧纸,无不在告诉我,三叔已经走了。我们之间,有了无法逾越的距离——生死之别。这样想着,我的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掉着,掉着,就成两条线了。
人近中年,经过岁月的摔打,知道了哭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泪已不轻弹。三叔备受病痛的折磨,又过了古稀之年,也算是善终。再说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谁也逃不掉。只是有个先来的,后到的。这样一想,好受多了,我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不过,不是万不得已,谁不愿意活着。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每个将死之人都会扒命的。电视剧里,时常会有“我不想死”的台词。就连麻雀,临死时都会扑腾几下。不愿离去,对尘世有太多的眷恋,不甘心;对儿孙有太多的牵挂,不放心,想一直守护着。
儿孙心中自然也有抱憾。为人父母后,逐渐明白了父母一路走来的不容易。眼瞅着光阴日子一天好过一天,双亲还来不及好好享受,自己还没有好好尽孝,父母却撒手人寰。遗憾中交织着不甘和无能为力。
为了寄托对三叔的哀思,我们几个跪在灵堂前。只一会儿,四妈便招呼我们不用直挺挺跪着,侧面坐着即可,说跪久了对膝盖不好。我也深有感触,跪不多久,膝盖开始隐隐作痛,双脚也开始麻木。连我都已人生将近半百,父辈们迈入人生的归途,也在情理之中。逝者已逝,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三叔泉下有知,也不愿意我们受罪。
这些年,隔着一条黄河,我鲜有机会同三叔说说话。亲友聚会上,只能问候一声,又匆匆别离。此时,我同母亲、两个姑妈围着茶几,听堂弟讲三叔生前的一些事。我认真倾听每个字词。他的叙说更让我坚信:天下的父母都尽最大的可能呵护儿女,辛苦一生,只求子孙后代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疾病缠身时,也生怕拖累儿女。
不知从何时起,院子里飘出了炖肉的香味。一个笨拙的柴火炉稳稳地坐在院子里,任由人们往它的肚腹里塞入木柴。燃烧的火光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高耸的烟囱中除了青烟,还溢出木质的香味。一个大铝锅坐在柴火炉上,锅盖锃亮。肉香味不断从它的肚腹里飘出。食,性也。面对饥饿,肚皮是最没骨气的。哀伤也无法掩盖它的欲望。
肉的香味引来多人观望,人们在议论着柴火饭。如果不遇到红白事,这样的柴火饭轻易吃不到。我环顾四周,发现人们三五成堆地扯着闲磨,甚至还有笑声传出。我不禁想起课本上的那首诗: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人性如此,恒古不变。话虽如此,不过,能来上香的、烧纸的,不是亲朋,就是好友。能来,就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受到热情款待,理所当然。
死者为大,一个人一生无论功劳大小,留在尘世间的最后一程,亲友都会来相送。人们更愿相信把逝者送入天堂。既然是去天堂,那么除了至亲无法抑制的痛哭声,更少不了亲友的笑声。
人们相信,一世的缘分远远不够,来生还会相遇。这样一想,悲伤的事似乎变成了快乐的事。死亡是一种超度,超度,会让一切变得美好。
既然这样,那么,三叔一路走好!来生,再会!
谨以此文缅怀三叔
2024 3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