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猫咪名叫波罗,说它对主人的收入不感兴趣,正如说鸭子对全聚德烤鸭店的利润不感兴趣一样,是废话。它不知道啥叫收入,也不懂得花钱,妥妥一个猫少爷。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它过的是衣来伸爪、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
波罗除了猫粮,最感兴趣的是黄豆。它喜欢捉黄豆,有可能潜意识里把黄豆当成了老鼠。波罗刚满了2周岁,折合人寿12岁,但它从来没有见过老鼠,而且这辈子有可能都想象不出来老鼠长成啥样。因为生活在一线城市,它从娘胎里带来的捕鼠天赋白白浪费了。如果波罗是人,一定会痛感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唉,天下无鼠,将就捉一下黄豆也是好的。
我一进厨房,波罗便会无声无息地跟进来,打着呼噜,在我的两腿间蹭来蹭去。打呼噜的意思我懂,表示亲热,跟你套近乎。
“波罗,你进来干嘛?”我问。
“喵呜。”它说,给颗黄豆。
我假装不明白,不答理。
“喵呜——!”它央求道。
我不理它,它会再叫,而且把“呜”拖得很长。一句话:给不给吧?不给黄豆,俺不走。
便给它一颗。
不到一分钟,玩没了。它拨拉时控制不好力道,稍不小心,“老鼠”便逃到了无法够到的角落。于是赶紧回来喵呜:再给一颗,再给一颗嘛。
老伴说不给它。孙女说别给它。女儿也说不能老给它。他们发现,沙发、电视柜、鞋柜底下,推拉门的滑槽里,到处都是黄豆。我也觉得不应该总惯着它,然而它弱弱地喵呜一声,心立即软了,又给了一颗。心想,波罗也不容易,成天关在家里,说起来生活在国际大都市,什么东方明珠呀,豫园啦,南京路啦,迪斯尼乐园啦,哪儿都没去过,就这么点小小的爱好都不能满足,实在说不过去。
久而久之,波罗成了我的应声虫。
“波罗。”轻轻一唤,不需要知道它藏在哪儿。
“喵呜——!”来啦、来啦。以为要给它黄豆。
看得出波罗非常愉快,步履轻盈,尾巴高高地翘着,如同举了一面旗帜。刚才,它正蹲在窗台上看风景,看得无限惆怅,说不定正盘算着如何溜出去透透风、散散心。现在好了,总算有得玩了。
波罗有时候也会闯祸,例如把妹妹的作业撕碎,把桌子上的茶杯碰翻。当它遭到训斥时会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理解主人为啥无缘无故地发火。这时候你才会明白,人与猫之间很难共情。
前些天看了网红博主和菜头写猫的文章,对于猫才有了更多的理解。
和菜头说,猫也有神情的。吃猫条时候有贪婪的神情,挠痒痒的时候有舒服的表情,而在被揪去洗澡之后,猫脸上会有深深的厌恶和绝望的神情……猫咪对全身打湿这件事情深恶痛绝,猫咪对不得不洗澡出来等着晾干这件事情深感绝望,你看着他们一边抖毛甩水,一边走向房间角落的的样子,活像是一个在赌场里输光所有身家,随后被赌场打手暴殴一顿强行签了高利贷协议扔出来的倒霉赌棍,对生活充满了绝望。
于是注意观察,我家波罗吃猫条时显得比较斯文,是一种享受的表情。它也喜欢挠痒痒,尤其喜欢有人挠它的下巴。它会尽是把脑袋朝后仰,方便你挠。没挠几下,便幸福地闭上了眼睛,甚至忘了打呼噜。没给它洗过澡,它自己会舔。
和菜头还说,猫不喜欢水洗,猫也不喜欢吹风机。而每次洗澡这两样东西都得来,猫咪的内心就充满了恐惧。我曾经在给猫弟洗澡时,发现水变黄了---他在浴室里直接吓尿。我曾经在给猫妹吹干时,发现吹出一滩黄水---她在吹风机的噪音里尿了。而且,和喂食、挠痒、玩耍不同,每次洗完澡之后,猫咪都会陷入抑郁的状态,目光看向我时,充满了破碎的不信任感,就像是一个被家暴的小孩子。
波罗也有“像是一个被家暴的小孩子”的时候,那是被人强行抱在怀里。它极不情愿地挣扎,发出一种难听的叫声,气极了还会喷。然而没用,谁叫主人那么爱它呢?孙女每天放学,一放下书包就追猫,追上后一把搂在怀里,哄孩子般叫:“波波乖。波波真乖。”波罗一定认为这是非礼,以至每当听到她叫波罗,便飞快地钻到床底下,千呼万唤不出来。
和菜头说,不能坚持让猫咪接受人类的生活习惯,像人类一样思考,一定要试着理解并尊重它们自己的生活方式。
完全同意和菜头的意见。别说猫了,人和人之间都很难共情。人们的认知不同,兴趣爱好各异,没有必要强行要求对方接受自己的想法。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的朋友中,有人喜欢关注宏大叙事,哇塞的对象常常是导弹,军舰或者飞机,他们认为这是国家强大的标志。我呢,退休老头一个,像猫,比较关心猫粮(菜价),看到有饭馆开张也很开心。饭馆再小,也能多出几个人就业。以小区外面新开张的老盛兴为例,大致数了下,至少有二十多个员工,都是年轻人。别小看这种小微企业,二十多个人意味着二十多个家庭。再说了,纳税人越多,国家不就越有钱造飞机么。
你看,本来是说猫,一不留神,说到一边去了。
猫呢?此刻波罗就在电脑桌下小憩,还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我对它说,主人没有收入,拿什么买猫粮?
它爱搭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