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大时代道德篇（四十三）：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在北洋史上，北洋军阀很少会自我反思，除了老头子临终时的遗言：“扶柩回籍，葬吾洹上。”这种思量，既是叶落归根的传统观念的影响，也是袁项城一生最后的倔强。他没有要求回祖籍项城，而是他皇图霸业开始的地方“洹上村”。当然不甘亦矛盾的“他误了我！”以及“咎由自取，不必怨人。”机要幕僚张一麟为了维护老头子最后的体面，不惜用“群小所误”来安慰这位曾经心若明镜的一代巨擘。曾经铁板一块的北洋江山，“不料彼辈饥附饱飏，等于鹰鹯，毛羽稍丰，遂谋自立，段、冯相继离心，曹锟、王占元、陈光远辈，虽平日以小站老人自炫，亦不为所用。”
但是，北洋天下未曾因项城死，而诸事解脱，反而陷入旷日持久的混乱。赣宁之役后，“北洋之军人，乃得各省完整之地盘，同时种下是年军阀内讧之祸根”。北洋三杰中王士珍“身孱弱而悲乏嗣”，有大局观的段祺瑞又过于刚愎自用，相貌宽厚的冯国璋，实际上“内多欲”，要不然也不会折腾出“五将军密电”反袁，“长江三督”立起北洋军阀分崩离析的第一座山头，也就是直系军阀的班底。但是冯国璋的心腹，时任江苏督军李纯却是在实力鼎盛之际自杀。这位虎踞东南的津门武夫，离世之前刚被嘉封英威上将军，而且此前还缀有“苏赣皖”三省巡阅使之职，一直张罗着南北和谈，可以说威风八面，功成名就。
尽管李纯之死扑朔迷离，“系被手枪子弹从左肋穿过”。枕边发现一把李纯使用的手枪，而且也找到他留下的五封亲笔遗书，不得不说所述亦是北洋军阀比较少见的自我反思。这位北洋军阀中以“师长之职加上将衔第一人”，五封遗书的第一封，主要是述为何而自杀，主要是为军阀之间剑拔弩张的重压之下的心理负担；第二封主要通电诉诸和平；第三是安排身后江苏一省庙堂之局；第四封专述交待了将收编来的安武军归还于皖督；第五封关于家事却笔墨颇多，半数家产捐予直隶救灾以及助学，主要目的莫过于“为后人造福”以及“勿损兄清名”。说明权势显赫的武夫，放不下的除了功名利禄，还有齐家修身。
最终，李纯仍不忘叮嘱家人“爱身为主，持家须有理，尤宜简朴”，最后“挥泪留别”。其实北洋军阀的一生，多是一个逐渐走向“黑化”的过程，很多草头王是一条道走到黑，既想迷途知返却为时已晚。子弹在李纯身上留下的弹孔，其实也是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随着民国八年五月，南北双方和谈破裂，一直以来作为双方和解主要调停人的李纯，虽然颇负清望，却已不能控制复杂的局势。这位“浓眉大眼、鼻头端正，相貌很雄武”的英威上将军，以“勤勉、细密、精明、干练”而著称，却看不到北洋军阀的前路何在以及希望何在，就像其死后最大的受益者者，继任江苏督军齐燮元，结果却沦为日军的工具，像李纯这样凝视着深渊的北洋军阀，虽知深渊亦对视，却少有人能明白，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参考资料：《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北洋派之起源及其崩溃》、《菜根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