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下天气像蒸拿房,多耐热的人走出门不出十秒,就会被蒸成半熟的人参果。大街上变成了一处处固定的;和一辆辆移动的供冷站,把一个一个半熟的人拯救回原有的状态。天上的骄阳滋滋挂在头顶,它在讥诮众生,它发起怒火来七窍生烟,势有一副要将地球烤熟才肯罢休的势头。
服装店里,坐着三三两两的几个汗流浃背的人,她们相互之间不仅认识,基本上还都是同学关系。有的人是专职的家庭妇女,有的则是家庭妇女兼职做网商。
赶上了工作日,平素里中午送过孩子到校后,这些人就会聚在管慈的店里扯闲篇儿,尤其在这个时节下,免费的冷气总是要配一些话题才显得不那么干涩,谁在家里都坐不住。
闲人们的谈资多半都是杂乱无章的,这会儿便聊到了从网上见到的一个新款式。方才说到激动时,萧雨墨就盯着手机猛然起身,表现的仿佛发现了二尺布的新大陆。
旁边的几位少妇们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片刻都等不及,异口同声的嚷嚷着让箫雨墨赶紧朝群里发送链接,让她们也一饱眼福。
可唯独坐在靠门口藤椅上的蒋筱郦,好似与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毫无瓜葛。她周围的气息可以让冷气都羞惭。她对她们的话题丝毫都不感兴趣,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守门人,一本正经的坐在那儿,分不清是在享受着什么,还是连管慈都不务正业时,替她操心着这家店。
“我当是多好看的衣服呢,就这?”管慈对着雨墨比着手机。在她这个服装店的老板眼里,对于面前的这些人来说,对于衣服格调的赏识度,她自认为自己是这些人里最有发言权的——刚刚都快被雨墨吹嘘成凤袍的衣裳,不过就是件款型比较特别的印花立领大氅,而且是那种瘦腰款的,最挑身材。在座的除了唯一一位尚未结婚,把身材保持的最好的蒋筱郦之外,无人可以驾驭它。
雨墨故作镇定的说:“这可是今年的新款,上个月才上市呢,你又不知道了吧!”管慈笑着反驳她说:“我就是干这个的,你还能比我消息更灵通?这款大衣我前天进货时就知道了,你就看它那个款型,我们之中除了筱郦之外,谁穿都显胖!”雨墨听着不乐意起来,但也不吱声,过了一会儿,截了一张淘宝的消费图,然后发到群里。大家看后才发现,正是刚才说的那件衣服。
管慈见后笑笑说:“买就买了吧,谁说咱们雨墨又不是衣服架子呢?”毕竟她是场面上的人,抛头露面自己出来做生意多年,三教九流的人时常接触,能服软的性子是看家的本事。
可箫雨墨仍旧有些不乐意,觉得管慈是在暗讽她东施效颦,也不答她话,当即就撂下脸子,自顾自的玩手机,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这帮子人都习惯了她的猜疑心,就像习惯了蒋筱郦与她们的格格不入一样。所以每次与箫雨墨说话,都尽量迎合她的意思,反正说几句好话又不吃亏。但是管慈不行,她早年就嫁了个糟汉子,这些年若不是凭她自己忙里忙外的,连孩子上学都成困难。所以她不可能像她们那样性子软弱。
气氛因此寂静下来,过了一会,还是管慈先开口:“筱郦在看什么呢?又开始神游了,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给她气受了呢。”她故意把话题转到蒋筱郦身上。其他人听后笑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也开始打趣蒋筱郦。紧挨着她的何菲迪说:“筱郦哪有我们这么俗气,上回去她家拿靴子,那客厅整整一面墙的书,从地板堆到天花板上那么高。
我问她,‘这些书你都一本一本看过吗?’她说‘都看完了,扔了又可惜,只能这样堆着,看着挺碍事的吧。’我就奇怪了,她的想法是跟我们不一样的,换成别人,就比如我,如果我要有一面墙的书,那我肯定很自豪啊!可她居然说碍事!”
凤萍接着话茬道:“可不是咋的,哪有女孩子看那么多书的,都快看成书呆子了!”
这时,蒋筱郦又有了一种不厌其烦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与她们说话从来不去解释什么,因为压根就不是同类人,她从没指望过别人可以理解她。她蹙眉说:“你们聊的倒是开心,怎么说着说着又窜到我这了?刚才在聊什么?不是在说衣服吗?”她装作无意间旧事重提,并非刻意想要再煽起这把火,自己就丢下一个小小的火芯子就行。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自然会十分配合的让这把火烧起来。
箫雨墨也不是等闲之辈,当下就听出了蒋筱郦的话头来,趁着管慈还没来及出来打圆场,便说:“说那衣服啊,我先买来看看上身效果,反正又不贵,要好看了你们跟我说,我帮你们买,我是这家店的VIP用户,可以打八八折。”旁人听她这样一说,装作又来了兴趣,一个个地掏出手机再瞧瞧。
管慈之前就表明了自己对那件衣服的态度,此时仿佛自己被孤立了出去,被大家晾在一边有些尴尬。虽说明面上大家都不会说出来,但是谁心里都看得出这二人在斗气,何况两个当事人的性格又那么强,怎会轻易收手?
管慈与箫雨墨在大学时就已经这样明争暗斗了,而且对此是乐此不疲。以前她们是室友,又是上下铺,想躲也是躲不开的。如果有一天对方消停了,那么另一方反而会心生疑虑,觉得对方是不是在哪个地方给自己下绊子了,一整天都会心神不宁,所以这也使得她们彼此都太了解对方了。
蒋筱郦冷眼旁观这一切,自己落得个清闲。在这些游手好闲的女人们的心里,是经不住什么诱惑的,这一类的现场直播的争斗,对她们来说可比电视里的宫斗剧还要有趣,看的她们心里痒痒的,麻麻的,个个都恨不得亲手操刀当一回导演,就这会儿,非得过足了戏瘾才肯离场。